骤雨初歇的山林间,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腥气,混杂着腐烂落叶与折断树枝的味道。河谷上游传来的轰鸣声如同巨兽咆哮,浑浊的山洪裹挟着碗口粗的断木奔腾而下,在塌陷的路基处形成一道宽逾三丈的水墙。原本平整的古道被冲得面目全非,裸露的岩石与淤积的泥沙交错堆叠,连带着几棵扎根百年的老槐树都被连根拔起,横亘在河谷中央,成了一道绝无可能逾越的天堑。
苏文远站在河谷边缘,玄色长衫下摆还沾着之前厮杀留下的血渍与泥点,被山间夜风一吹,泛着微凉的潮气。他抬手按住腰间的佩剑,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目光掠过汹涌的河面,落在对岸模糊的山道轮廓上。那里本该是他们北上的必经之路,此刻却被洪水彻底切断,连一丝通行的可能都看不到。
“公子,属下沿着河谷上下游各探了半里地。”陈锋大步流星地从下游折返,玄甲上的水珠顺着甲片缝隙滴落,在地面砸出小小的湿痕,“上游水位更高,暗礁密布,连鸟兽都无法立足;下游倒是有几处浅滩,可河床被冲得全是流沙,一脚下去能陷到膝盖,马车根本没法走。依这水势看,没有三五日绝无退去的可能,就算退了,冲毁的路基也得重新修整,至少耽搁十日半月。”
他的话音刚落,队伍里便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几名护卫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枪,脸上难掩疲惫与焦虑。昨日与追兵的厮杀耗损了不少体力,随身携带的干粮也所剩无几,若是在此地停滞不前,别说北上的任务,恐怕连基本的生存都成了问题。
苏文远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林薇站在队伍中间,浅青色的衣裙早已被泥水染得斑驳,鬓边的发丝黏在脸颊上,却依旧挺直了脊背。她怀中紧紧抱着那个装着玉蝉的锦囊,冰凉的触感透过锦缎传来,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慰藉。察觉到苏文远的目光,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眼底却藏不住一丝担忧。
“原路返回如何?”一名年轻护卫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虽说来时的路可能有追兵,但总好过困死在这里……”
“不行。”苏文远立刻否决,语气斩钉截铁,“原路返回便是自投罗网。沈家派来的人既然能在半路设伏,必然在我们来时的路上布下了眼线,回去只会落入他们的圈套。”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这茫茫群山,难道就没有其他路径可走?”
队伍里沉默了片刻,一名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本地护卫上前一步,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回公子,这条古道是方圆百里内最平整的路了。若是想绕行,只能往东退回三十多里,再折向北穿过黑风岭。可那黑风岭地势险要,到处都是悬崖峭壁,连条正经的路都没有,而且……”他迟疑了一下,声音压低了几分,“而且那地方常年有山匪盘踞,据说那些山匪心狠手辣,不仅劫财,还会伤人,平日里连商旅都不敢轻易从那里走。”
“三十多里回头路,还要穿黑风岭?”陈锋皱起眉头,“一来一回至少要多耗两天时间,且不说山匪的威胁,我们随身携带的干粮也撑不了那么久。更重要的是,耽误了行程,万一……”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 everyone 都明白他的意思——若是错过了与接应之人约定的时间,后果不堪设想。
一时间,队伍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困境。山间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嘲笑他们的窘迫。几名受伤的护卫靠在树干上,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伤口在潮湿的空气中隐隐作痛。林薇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焦虑万分,却又无能为力,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天无绝人之路,一定有办法的。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阵粗犷的山歌声从山林深处传来,调子简单质朴,却带着几分山野间的自在洒脱,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砍得柴来担下山哟,换得米粮养爹娘……”
众人顿时警觉起来,陈锋立刻抬手示意大家戒备,护卫们纷纷握紧兵器,目光紧紧盯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突然出现一个樵夫,实在太过蹊跷。
片刻后,一个身影从密林中钻了出来。那人约莫四十来岁年纪,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身材精壮,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腰间系着一根麻绳,背上扛着一捆足有半人高的干柴,手里还提着一把磨得锃亮的开山斧。他看到河谷边的一行人,显然也吓了一跳,脚步猛地顿住,下意识地将开山斧往身前挪了挪,警惕地打量着他们。
苏文远示意护卫们稍安勿躁,自己上前一步,拱手作揖,语气温和:“这位大哥请了,我等是北上的行商,途经此地时遭遇山洪,前路被阻,不知大哥可知附近还有其他路径可以绕过这里?”
那樵夫上下打量了苏文远一番,目光从他腰间的佩剑扫到身后护卫们的玄甲,又看了看停在不远处的两辆马车——虽然马车的车轮沾了不少泥水,但从车厢的材质和装饰来看,显然不是普通行商所用。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又恢复了憨厚的模样,咧嘴笑了笑:“原来是行商老爷啊!这鬼天气,昨天夜里的雨下得跟瓢泼似的,山洪说来就来,也难怪你们被堵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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