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仓核验出的十五万石粮食差额,如同一把淬火的利剑,悬在了漕运利益集团的头顶。郑远并未急于挥下此剑,他在风阁内与秦啸岳、陆昭进行了一次更为深入的密议。
“证据确凿,然此案牵涉太广。”郑远指着那份太仓核验文书,神色凝重,“都水监、沿河数道州府、乃至部分军方将领,皆涉其中。若骤然发难,恐其狗急跳墙,扰乱漕运,甚至滋生更大祸端。”
秦啸岳虎目含威,沉声道:“难道就此放过?此等蠹虫,多留一日,便是对国库多一分损耗!依本王看,当以雷霆手段,先拿下都水监使者及几个核心官员,敲山震虎,其余人等,自然胆寒!”
陆昭指尖轻叩桌面,缓声道:“太尉所言,乃是快刀斩乱麻之法。然则,漕运体系盘根错节,拿下几人,未必能伤其根本,反而可能逼使其转入更隐蔽之处,或断尾求生。郑相顾虑不无道理。不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郑远与秦啸岳皆看向陆昭。
陆昭继续道:“明面上,风阁可下发一道申饬文书,斥责都水监近年损耗过高,令其限期整改,并派户部、工部官员‘协助’理清账目。此举意在麻痹对方,使其以为朝廷仍欲在旧有框架内解决问题,放松警惕。暗地里,则兵分两路:一路,由御史台、刑部依据太仓证据,秘密缉拿涉及那十五万石差额的具体经办人员,严加审讯,撬开缺口,获取更多指向核心人物的口供;另一路,请太尉动用兵部职权,以‘协防漕运、演练水师’为名,调派绝对忠诚的水军将领,悄然控制运河几处关键枢纽和漕船队伍。待证据链完善,兵力部署到位,再行全面收网,可保漕运不乱,蠹虫尽除。”
此计兼顾了稳妥与狠辣,既避免打草惊蛇引发动荡,又为最终清算做好了充分准备。郑远与秦啸岳思索片刻,皆点头同意。
“便依国师之策。”郑远决断道,“申谕文书由风阁即刻拟发。秘密缉拿与兵力调动之事,便有劳太尉与国师协调了。”
西市,怀德坊旁那处突厥商人阿史那勒的宅院,依旧如往常般看似平静地经营着皮毛生意。然而,在玄枢阁严密的监控下,其内里的异常活动愈发清晰。
连续两夜,都有蒙面人运送一批密封的、散发着淡淡药味的木箱进入宅院,却未见运出。负责监控的修士回报,宅院内的阴秽之气似乎比前几日更加浓郁,甚至夜间偶尔能听到低沉的、似念咒又似呻吟的异响从地下隐隐传来。
“他们在加紧炼制‘圣水’,或者……在进行某种仪式。”陆昭判断道,“看来,我们之前的行动,或许已经让他们有所察觉,又或者,他们另有图谋,加快了进度。”
沈青桐处理完疫区的事务,也来到天策府,闻言蹙眉道:“此等邪术,多需特定时辰或借助天地阴气最盛之时。根据其气息变化和过往患者发病时间推断,下一次关键节点,很可能就在明晚子时前后。彼时阴气最重,亦是邪力最猖獗之时。”
陆昭颔首:“既然如此,我们便守株待兔,于明晚子时行动!玄枢阁所有好手,由我亲自带队,沈夫人从旁策应,务必一举捣毁此巢穴,擒拿主犯!通知京兆府,届时派遣武侯在外围戒严,疏散相邻百姓,以防邪气外泄或爆发冲突伤及无辜。”
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向着西市那处宅院悄然收紧。
就在朝廷紧锣密鼓布置针对漕运和邪教的同时,宫内的王公公,也开始了他蓄谋已久的动作。
他利用司宫台首领的身份,时常在太后面前侍奉,言语间看似无意地提及一些朝中事务。
“老祖宗,奴婢听闻北庭那边又打胜仗了,明心将军真是少年英雄。”王公公一边为太后捶着腿,一边貌似随意地说道,“不过……奴婢也听一些老宗亲闲聊时说起,北庭军权如今尽归秦家,灵生将军去了朔方,明心将军执掌北庭,这……固然是能臣良将,但兵权过于集中,自古……呵呵,奴婢多嘴了,太后娘娘圣心独断,自是乾坤在握。”
他话语点到即止,却精准地在太后心中投下了一颗关于“藩镇”、“尾大不掉”的疑虑种子。
另一日,他又借整理文书的机会,“忧心忡忡”地对太后说:“近日京城南边似乎不太平,说是闹了疫病,多亏了国师夫人妙手回春。只是……奴婢恍惚记得,前朝似乎也有过类似记载,说是‘巫蛊之乱’前,亦有怪异疫病流行……当然,此乃无稽之谈,国师与夫人忠心为国,定是巧合,巧合。”
他将邪疫与历史上的“巫蛊”之祸隐隐挂钩,虽口称巧合,但其暗示之意,恶毒至极。
太后起初并未在意,但类似的话语听得多了,加之一些守旧宗室命妇入宫请安时,亦会“不经意”地流露出对如今“新贵”当权、旧制渐弛的担忧,太后的心思,难免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开始更加留意朝中关于北庭、关于天策府的奏报,对秦啸岳和陆昭,虽依旧倚重,却少了几分以往的毫无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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