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深知,与秦啸岳接触无异于与虎谋皮。这位镇国公老谋深算,对权力的执着远超常人,且对自己始终抱有戒心与竞争之意。但眼下,寒梅及其背后的圣教威胁,已如同悬于帝国头顶的利刃,随时可能斩落。个人的恩怨与派系的得失,在可能颠覆国本的巨大危机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他必须冒险一试。
他没有选择正式的拜帖或公开的会面,那只会引来无数猜忌和寒梅的警觉。他通过一条极其隐秘的、连沈青桐都未必清楚的渠道——一位曾在秦啸岳麾下效力、后因伤退役、如今在钦天监挂个闲职养老的老兵(此人对陆昭的为人与能力极为敬佩),向秦啸岳传递了一个口信,内容只有寥寥数字:
“宫闱有变,危甚张逆。关乎社稷,乞密谈。——陆”
口信故意语焉不详,既点出了危机的严重性(超过张德海),又表明了事关帝国存亡,更留下了“乞密谈”的余地,足以引起秦啸岳的高度重视和好奇。
镇国公府,密室。
秦啸岳捏着那张写着口信的纸条,眉头紧锁,反复看了数遍。赵元楷侍立一旁,低声道:“国公爷,陆昭此乃何意?宫闱有变?莫非是指陛下病情?还是太子……?危甚张逆?难道还有比张德海更猖獗的宦官?”
秦啸岳缓缓摇头,目光锐利:“陛下病情虽重,但太医署已由我们的人盯着,暂无异常。太子身边也有我们安排的伴读。至于宦官……张德海之后,司礼监已换上了谨慎之人,短期内难成气候。”他沉吟片刻,“他特意提到‘宫闱’,而非‘朝堂’或‘边关’……难道问题出在……内卫?或者……后宫?”
他猛地想到陆昭近日在内卫偏院附近的异常举动。“元楷,你之前说陆昭在内卫杂役区转悠?”
“是,国公爷。”
秦啸岳眼中精光暴涨,一个他之前从未敢深入想象的念头浮现出来:“难道……他怀疑的是……寒梅?!”
这个猜测太过骇人,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寒梅,梅花内卫统领,陛下最信任的贴身护卫之一,在扳倒张德海过程中立下大功,她若有问题……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约我密谈,是想借我之力?还是想试探于我?”秦啸岳陷入沉思。他与陆昭虽有龃龉,但那属于朝堂权力框架内的竞争,若真涉及颠覆皇权、危害社稷的逆贼,尤其是可能潜伏在宫禁核心的逆贼,他秦啸岳作为与国同休的勋贵,绝不会坐视不理。这是原则,更是他立身的根基。
权衡利弊,风险与机遇并存。若陆昭所言属实,他能参与平定此祸,便是擎天保驾之功,声望将无人能及,也能彻底压过陆昭。若陆昭是设局坑他……可能性不大,陆昭非此类小人,且代价太大。
“回复他,”秦啸岳终于做出决定,对赵元楷吩咐,“今夜子时,府中后园‘听雨轩’,屏退左右,只他一人前来。”
…
是夜,子时,镇国公府后园听雨轩。
月色朦胧,树影婆娑。轩内只点了一盏孤灯,秦啸岳独自踞坐主位,身着常服,手边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他没有带任何护卫,显示了一定的诚意,但也表明了他对自身武力的绝对自信。
陆昭如约而至,同样是一人,青衣简从。
两人对视一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审视。没有寒暄,陆昭直接开门见山,将他对寒梅的怀疑、基于内卫闲谈、木珠追踪、气息观测以及那名年轻内卫模糊记忆的所有线索和盘托出,只是隐去了求助隐世前辈等过于玄奇的部分,只说是钦天监秘法观测所得。
“……秦公,”陆昭最后沉声道,“种种迹象表明,寒梅极可能就是圣教潜伏至深的首脑,其目的,恐非权柄那么简单,那‘夺舍’邪术,目标直指陛下!若让其得逞,则国将不国!昭人微言轻,且无实证,难以取信于陛下,更无力独闯宫禁擒贼。唯有借秦公之力,方可挽此狂澜!”
秦啸岳听完,久久沉默。陆昭提供的线索虽然零碎,但串联起来,指向性极其明确,且符合逻辑。尤其是“夺舍”之术,让他脊背发凉。他相信陆昭在这种事情上不会信口开河。
“你可知道,指控梅花内卫统领,若无铁证,是何等大罪?”秦啸岳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昭深知。故而才冒险前来,与公盟约。”陆昭坦然道,“昭只需秦公两件事:一,动用公在宫中的人脉,尤其是太医署和部分可信的禁卫,严密监控陛下寝宫及寒梅动向,若有异常,即刻反应;二,若昭能找到确凿证据,需要武力支援时,望公能调动可信之兵,封锁宫禁,助我擒贼!”
秦啸岳盯着陆昭,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事成之后,你又当如何?”
陆昭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昭只求铲除奸邪,护佑社稷。事后,昭仍回钦天监观测星象,朝堂之事,非我所愿,亦非我所长。北庭边务,亦当遵循朝廷法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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