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彻查风暴仍在持续,已有两名司直(从六品上)、数名狱典(流外官)因涉嫌玩忽职守、或与不明人物往来过密而被停职拘押。大理寺卿如履薄冰,每日战战兢兢地向紫宸殿递送自查进度,整个衙署笼罩在一片压抑之下。这股肃清之风,也悄然刮向了其他部门,尤其是与刑狱、监察相关的御史台、刑部,人人自检,生怕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卷入。
北庭的嘉奖与擢升,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军方体系内激起了层层涟漪。云麾将军、都护府长史灵生,宣威将军、兵曹参军事明心,这两个名字伴随着他们赫赫战功的细节,在兵部职方司、库部司(掌军械)乃至十六卫将军府的案头流传。羡慕者有之,钦佩者有之,自然,也有那暗中嫉妒、认为他们不过是倚仗父辈余荫和陛下偏袒的窃窃私语。但无论如何,北庭军的士气为之大振,灵生与明心也开始利用新的权柄,更深入地整合边军力量,排查内部,并将搜寻河北藩镇与西域勾结铁证的范围,扩大到了整个北庭辖境,甚至开始筹划针对几个重点怀疑目标的试探性行动。
朝堂之上,因大理寺之事与北庭擢升带来的冲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风阁内史崔明堂称病告假数日,暂由中书侍郎主持事务。鸾台侍郎王珩也变得异常沉默,在审核诏书时格外“循规蹈矩”。吏部考功司的升迁评议明显放缓,似乎在观望风色。反倒是户部、工部等相对务实的部门,在苏婉儿于礼部主客司雷厉风行整顿胡商事务的带动下,效率有所提升。然而,这平静之下,是更深的暗流。依附崔明堂的官员暗中串联,传递消息,试图稳住阵脚;清流官员则在郑远、苏婉子的周围聚集,摩拳擦掌,准备在接下来的朝会中,就大理寺事件及后续追查,向崔明堂一系发起更猛烈的攻讦。
皇宫大内,千牛卫与内卫的联合巡查愈发频繁,尤其是靠近西苑、毗邻宫墙的区域。曾有数名低阶内侍因“行踪鬼祟”被内卫带走盘问,后再未出现。内侍省(掌管宦官事务)的气氛也紧绷起来,几位大太监闭门谢客,约束手下,生怕引火烧身。
在这片山雨欲来的压抑中,沈青桐的恢复成为了一个关键的变数。她已能清晰陈述遇袭细节,尤其是对那杀手首领阴寒内力的描述,让内卫高手确认其武功路数确与西域“玄冰窟”一脉相承。更重要的是,她凭借记忆,开始协助内卫画影图形,追查那几名被杀手的身份特征。同时,她也通过绝对可靠的渠道,将那份真正的账目原件,分批次、以不同方式,秘密转移到了寒梅手中。
武皇帝坐镇紫宸殿,如同掌控全局的棋手。她案头的情报越来越厚,来自北庭的军报、内卫关于杨玄璬的监视记录、寒梅接收到的账目原件关键部分、乃至各衙门官员近日的动向汇总。她不动声色地调整着部署:一方面,默许甚至暗中推动清流对崔明堂派的攻击,让其自顾不暇;另一方面,严令内卫对杨玄璬的监视升级,但绝不轻易触动,她在等待,等待北庭那边能找到更直接的、将杨玄璬与河北藩镇资金链条钉死的证据,或者……等待对方自己露出致命的破绽。
而这一切风暴的核心之一,大理寺狱中的陆昭,身处斗室,心却与外界息息相通。通过寒梅冒险传入的只言片语,他已知晓妻子脱险、儿女建功、皇帝暗中布局。他虽身陷囹圄,却仿佛能看到那纵横交错的权力棋局上,一条条无形的线正在收紧。他每日静坐,并非枯等,而是在心中推演着各种可能,将那“剥”卦与“复”卦的玄机反复揣摩,感受着那冥冥中一丝逐渐壮大的、属于光明与秩序的“阳气”。他知道,距离图穷匕见,距离他走出这牢笼的时刻,已经不远了。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恩怨,都如同百川归海,正在向着一个即将爆发的临界点汇聚。长安城上空,乌云压得更低了,沉闷的雷声隐隐从远方传来,仿佛在积蓄着撕裂天幕的力量。
大理寺的风暴尚未平息,长安城却迎来了一年一度西域诸国使臣朝贡的重要时节。按惯例,鸿胪寺将主持盛大的迎宾典礼,并于四方馆设宴款待各国使节。这本是彰显大唐气象、怀柔远人的盛事,然而在今年这暗流汹涌的背景下,却处处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诡谲。
鸿胪寺卿杨玄璬,一改往日低调,亲自出面操持各项事宜,事无巨细,皆过问再三。他身着紫袍,腰佩金鱼袋,穿梭于鸿胪寺各司衙与四方馆之间,面容依旧平和,眼神却比往日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锐利与……一丝隐晦的焦灼。内卫的监视回报显示,杨府近日人员往来频繁,尤其有几名装扮奇特、深目高鼻的西域胡僧,曾于深夜秘密造访。
与此同时,北庭八百里加急军报再至!这一次,并非寻常战功奏报,而是灵生与明心联名,以云麾将军、北庭都护府长史及宣威将军、兵曹参军事的身份,呈递的一份密奏!密奏通过兵部特殊渠道,直送御前,避开了可能被拦截的中书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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