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国际机场的VIP候机室里,苏棠看着对面座位上那个几乎让她认不出来的女孩,第一千次在心里叹了口气。
林星冉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连帽卫衣,下身是同样陈旧、膝盖处甚至有些磨损的深色牛仔裤,脚上一双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帆布鞋。她素面朝天,长发随意地扎成一个低马尾,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整个人缩在宽大的衣服里,看起来瘦削而……平凡。唯一亮眼的,是她膝上摊开的那本厚厚笔记本,以及她盯着笔记本时,那双过于专注、仿佛燃烧着某种幽暗火焰的眼睛。
那眼神,不再是苏棠熟悉的清澈明亮,带着沙雕护卫队队长的狡黠和活力,也不是获得影后提名时的欣喜与坚定,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带着挣扎、麻木与一丝不甘倔强的复杂情绪。仿佛她已经提前进入了另一个人的灵魂,正在那个灰暗的世界里艰难跋涉。
“真的不用我跟你一起去?”苏棠忍不住再次确认,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哪怕带个小助理呢?你一个人跑去那么偏的地方,住那种环境,我实在不放心。”
林星冉从笔记本上抬起头,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随即才聚焦到苏棠脸上,那抹属于角色的灰暗稍稍褪去,露出一点本我的疲惫,但语气却异常坚决:“不用,棠姐。陈念这个角色,她的人生里没有经纪人,没有助理,没有光鲜亮丽。她只有挣扎、孤独和那份压在心底、几乎要被生活磨灭的对未来的微弱渴望。我必须彻底成为她,哪怕只有一段时间。有人在身边,我会不自觉地‘演’,而不是‘活’。”
她合上笔记本,封面上手写着两个有力的字——《陈念》。这是她为电影《无声的呐喊》女主角做的角色笔记,里面密密麻麻记录了她对“陈念”——一个在城中村挣扎、背负着家庭重担、却怀揣着写作梦想的底层女孩——的所有理解、剖析和情感投射。
“体验生活一个月,手机我会带着,但可能不会经常开机。有急事你可以联系剧组安排在当地对接的人。”林星冉站起身,背上一个半旧的帆布包,里面只简单装了几件换洗衣物、洗漱用品和那本厚厚的笔记,“棠姐,别担心我。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必须走的路。”
苏棠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知道自己再劝也无用。她了解林星冉,平时看着随和沙雕,但在专业和认定的事情上,有着超乎常人的执拗和狠劲。她只能上前用力抱了抱她,在她耳边低声叮嘱:“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注意安全。有事……一定要打电话!”
林星冉回抱了她一下,声音很轻,却带着力量:“知道了。等我回来。”
然后,她拉起卫衣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低着头,混入熙熙攘攘的旅客中,像一滴水汇入大海,很快便消失了踪影。
她真的“消失”了。
没有通告,没有社交媒体更新,没有狗仔的路透。就连“沙雕护卫队”的粉丝们,也发现他们家冉宝的微博仿佛断网了一样,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星耀官方和苏棠偶尔会发布一些模糊的工作动态,声称林星冉正在为下部作品进行封闭式准备。
而此刻的林星冉,已经身处距离星城千里之外、一个经济落后小城市的某个嘈杂、拥挤、弥漫着潮湿和油烟混合气味的城中村里。
她租住在一个只有十平米不到的出租屋里。房间在一栋老旧筒子楼的顶层,墙壁斑驳,天花板因为漏水留下难看的黄褐色水渍。家具只有一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一个掉漆的木头桌子,和一个塑料布搭建的简陋衣柜。公共卫生间和厨房在走廊尽头,每天早晚都要排队。
这里没有保姆车,没有助理,没有精致的餐食,更没有前呼后拥。有的只是隔壁夫妻无休止的争吵、楼下麻将馆的喧闹、清晨收废品的吆喝,以及空气中永远散不去的、廉价的油烟和垃圾堆的味道。
她完全把自己活成了“陈念”。
她穿着在地摊上买的、不超过五十块的衣服,去附近的小餐馆找了一份按小时计费、时薪低得可怜的洗碗工工作。纤细白皙的手指长时间浸泡在油腻的洗涤剂和滚烫的热水里,很快就变得红肿、粗糙,指甲边缘起了倒刺。
她学着像当地底层女孩一样,为了省几块钱,走很远的路去更便宜的菜市场,跟小贩为了几毛钱斤斤计较。她吃着最简单、甚至有些难以下咽的食物,住在冬冷夏热、隔音效果几乎为零的小房间里,感受着物质极度匮乏带来的无力感和被生活重压的窒息。
她不再看手机,几乎切断了与过去那个光鲜亮丽的“林星冉”的所有联系。每天下工后,唯一的慰藉就是在昏暗的灯光下,趴在吱呀作响的桌子上,在本子上写下“陈念”的日记,记录她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一切——那个被继父殴打不敢出声的小男孩眼神里的恐惧,那个为了孩子学费在夜市摆摊到凌晨的单亲妈妈背影的佝偻,那个同样怀揣梦想却只能在工地搬砖的年轻民工谈起未来时眼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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