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轰然洞开,碎屑如骨灰般扬起,在空气中悬浮成一片灰雾。
我站在原地,脚底像被钉进地底的铁桩,动弹不得。
面前是一面顶天立地的古铜镜,镜框由扭曲的人骨缠绕而成,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像是用指甲在骨头上下刀一笔笔剜出来的。
它不该存在——这空间本该是倒悬宫殿的核心,是“断名者”最终试炼的终点,可现在,只有这面镜子,静默地立在废墟中央,像一座坟碑。
然后,我看见了他们。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鞋,牵着父母和妹妹的手,走在春日阳光下。
风吹过母亲的裙摆,妹妹蹦跳着转圈,父亲笑着揉我的头。
笑声清脆,阳光温暖,连空气里都飘着的甜味。
那是我家门前的老街。
是我藏在心底最深处、连梦都不敢多做的记忆。
我的心猛地一缩,喉咙像是被人攥住,呼吸变得艰难。
三年了,我在疯人院里撕扯自己的皮肉,只为留住这一点点真实的温度。
而现在……它就在这儿,完好无损地映在镜子里,仿佛时间从未流走。
可就在这一瞬,烬瞳自动开启。
视野骤然撕裂,真实与幻象的界限被强行剖开。
镜中景象开始扭曲——四人脚下没有影子,他们的轮廓边缘泛着微弱的数据噪点,像是老式投影仪卡顿的画面。
街道背景缓缓剥落,露出其下层层叠叠的病历纸,每一张都盖着鲜红的“绝密”印章。
妹妹手中比出的剪刀手,指尖竟渗出银血,顺着手指滴落,在空中凝成细小的晶体,还未落地就化作灰烬。
更可怕的是,当我想迈步靠近,镜中的“我”却缓缓松开了家人的手。
他转身,面向我。
嘴唇无声开合。
我死死盯着他的口型,一字一字读出来——
“你已被通缉。”
一股寒意从脊椎炸开,直冲天灵盖。
我不是被追杀,我是被整个系统标记为“错误”。
就像一台程序出了bug,不值得修复,只配格式化。
“呜——!”惊云伏在我身后,毛发根根倒竖,獠牙外露,低吼声带着原始的恐惧。
它猛地扑向镜前地面,利爪疯狂刨动,砖石碎裂,尘土飞扬。
几秒后,它叼出一块碎瓷片,递到我眼前。
我接过,指尖一颤。
瓷片上印着一个模糊徽记:一只乌鸦,嘴里衔着鱼钩,钩尖滴着血。
下方一行小字,蚀刻入瓷:
“渊列第零号·人格清除令”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这个标志……我在精神病院档案室见过。
那晚我偷翻B区保险柜,只来得及扫一眼那份编号“Δ-0”的文件夹就被警报惊动。
但那一眼,我记了一辈子。
那是“地门”组织内部对失控容器的最终处理指令。
不是囚禁,不是改造,是彻底抹除——从物理到意识,从命格到存在痕迹,全部清零。
我不再是实验品。
我是他们要亲手销毁的“失败品”。
“嘶……”一声轻响从镜侧传来。
一道半透明的身影悄然浮现——是缠妣,茧中守丝的母亲残念。
她伸出手,指尖轻抚镜面裂痕,眼神哀伤得像能滴出水来。
“他们不是要你认亲……”她的声音像是隔着千年冰层传来,“是要你自愿走进焚化炉。”
我浑身一震。
原来如此。
这不是重逢,是献祭。
他们用我最渴望的东西做饵,诱我踏入最后一道陷阱。
只要我承认镜中的“家人”是真的,只要我迈出一步去拥抱他们——我的意志就会崩解,意识将被镜中虚假记忆覆盖,成为一具空壳,乖乖躺进焚化炉,连灰都不会剩下。
可……为什么这么痛?
胸口像被铁钳绞紧,呼吸越来越沉。
我想后退,却发现双脚已陷进地面。
低头一看,那些裂开的镜缝中,正缓缓伸出无数透明丝线,如活物般顺着我的小腿攀爬,缠绕至腰际,冰冷滑腻,像蛇群裹尸。
识海剧震。
童年记忆如潮水般翻涌上来——母亲哼着摇篮曲,父亲教我骑自行车,妹妹踮脚递来粉色,笑着说“哥哥最好看了”……
每一幕都那么真,那么暖,暖得让人想哭着跪下,再也不起来。
可烬瞳仍在运转。
我咬牙,强迫自己看清——那些画面正在被“打补丁”。
母亲唱歌时,眼角闪过监控摄像头的反光;父亲扶车的手腕内侧,赫然有编号“F7”的刺青;妹妹的笑容……嘴角弧度太过完美,是AI合成的标准模板。
而最恐怖的是——
我感觉到,自己的嘴角,正不受控制地上扬。
一丝微笑,正从我脸上,慢慢浮现。
我咬破舌尖的瞬间,铁锈味在口腔里炸开,血还没来得及咽下,我就狠狠喷向那面妖异的铜镜。
血雾撞上镜面,像是滚烫烙铁贴上了冰层,整面镜子骤然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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