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在石坛阴影里,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唇边,咸涩中竟泛起一丝茉莉香——那味道太熟悉了,是母亲最后一次来医院看我时喷的香水。
廉价,却认真地藏着温柔。
可现在,这缕香气像根针,扎进我早已结痂的心口。
衔诏翁站在山路尽头,披麻戴孝,口中含玉,每走一步,霜花便从他脚下蔓延而出,冻结草木,冰封虫蚁。
他的影子拖得很长,一直爬到我脚边,像一条盘踞的毒蛇,缓缓收紧。
他没有出手,甚至没看我一眼,只是轻轻抚过那些纸扎灯笼,仿佛在检阅一支属于死亡的仪仗队。
他知道我在看。
他也知道我不能逃。
白芷伏在我背上,轻得不像活人。
她的心跳微弱,却诡异地与远处地门的脉动同步——一息三震,像是某种古老契约正在完成最终校准。
我翻出烬瞳残片贴上右眼,视野瞬间染红。
她的命线如丝线悬于深渊之上,纤细却坚韧,而头顶那抹虚影愈发清晰:大红嫁衣,黑纱覆面,脚踩纸钱铺就的小路,正被人牵引着走向一口倒扣的井。
冥婚已启,仪式不可逆。
若她踏入诏台十里内仍未苏醒,血脉反噬将撕碎她的五脏六腑。
更糟的是,我察觉到脊椎第三节的“契隙鳞”在震颤,不是预警,而是……回应。
它在模仿衔诏翁的气息频率,仿佛我的身体已经开始背叛意识。
我猛地掐住喉咙,指甲陷进皮肉,用痛感压下那股从识海深处涌来的低语——
“孩子,回来吧。”
那声音温柔得令人发疯。
是母亲的音色,却是死人的回响。
我知道这是“谎芯茧”在作祟。
那个藏在我神经末梢里的精神牢笼,正试图复刻最能击溃我的情绪波段。
我不敢听第二遍,怕自己会跪下去,怕我会信。
但现在不是分辨真假的时候。
我要让她睁开眼。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鼻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软弱。
翻开烬瞳,视野中的鸣诏阵结构逐渐清晰:七根石柱环绕高台,中央凹槽深陷如眼窝,需注入“温魂涎”才能激活。
可翻遍乌鸦传来的典籍残忆、老皮临终前的兽语密文,从未见此物实体记载。
直到我催动“鼠怨波”——那是灰鼠群留在我识海的最后一道共鸣术,以百鼠之怨为引,试探焚香炉的反应。
指尖刚触到炉壁,异变陡生。
炉中黄纸无火自燃,墨迹蒸发成烟,灰烬飘起,在空中凝成四字:
忆中最暖。
我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不是材料,是牺牲。
所谓“温魂涎”,根本不是天材地宝,也不是灵泉精露。
它是至亲者自愿献祭记忆所化的一滴泪——滚烫、纯粹、带着灵魂最深处的温度。
而我剩下的,还有什么?
母亲煎蛋时锅底油花爆裂的声响;
她总爱用凉水拍我额头试温的手掌;
还有那支永远唱不完的摇篮曲,跑调得厉害,却在我每一次噩梦中响起……
这些记忆,是我仅存的人性锚点。
烧了它们,我就真的不再是陈丰了。
可如果不烧……白芷就会成为地母的契约新娘,归墟会完成伪神登临,而我,将成为他们编造命运剧本里那个“早已死去的疯子”。
我缓缓将白芷平放在石坛边缘,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一个梦。
她脸色苍白如纸,唯有心口那块骨纹仍在发烫,像有东西在皮下缓慢生长,等待破壳。
我取出炭笔残块,在地面画出“心匿符”的变体阵型。
这是针哑教我的保命术,他曾是医院锅炉房的老清洁工,实则是逃遁三十年的禁咒师。
他说:“献祭情绪的人,先要学会藏心。”这符能短暂隔离神识波动,防止我在燃烧记忆时精神崩解。
然后,我把那条围裙布条系在手腕上。
它早已被我的血浸透,又混着母亲残留的茉莉香。
我盯着它,告诉自己:
只烧那段记忆,不烧整个人。
只借一次温暖,不交出全部过往。
闭眼。
沉入识海最深处。
画面浮现——七岁发烧,夜里高热不退。
母亲坐在床边,整夜握着我的手,额头贴我额头试温,嘴里哼着那首跑调的童谣。
灯光昏黄,窗外雨声淅沥,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座不动的山。
那一刻的暖,足以融化世间所有寒冰。
我咬破舌尖,鲜血滑落唇角,低声问:“燃它一次,够不够?”
灰烬堆中,浮现出两个字——
可启。我把记忆攥在掌心,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炭。
它滚烫、颤抖,几乎要从指缝间挣脱——那是七岁那年的雨夜,母亲坐在床沿哼歌的影像。
她的手贴在我额头上,凉得像井水,却能驱散整个世界的高烧。
我甚至还记得她袖口磨出的毛边蹭过我脸颊的感觉,粗糙,却安全得让人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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