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替我趟开的雾刚散到甬道边缘,我右脚尖才沾到第一块白石,脚底那层从野人山腐土里带出来的黏液就地裂开。
像踩碎了层冰壳子,黏腻感顺着脚趾缝往下淌,露出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死灰——被菌丝啃噬的溃烂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石灰水浸过似的灰白,连脚背上的血管都成了淡青色细线,看着像张剥了皮的纸人脚。
我喉结动了动,后槽牙咬得发酸。
这脚是三天前在腐叶潭里被水蚺拖下去时感染的,当时疼得能抠进石头缝里,怎么突然就......
影子在脚边蜷成团,黑黢黢的影子尖儿翘起来,正对着我的右脚。
它平时跟着我走夜路,最多是被风扯长些,哪见过这么反常的动作?
我蹲下去想摸它,指尖刚碰到影子边缘,惊云残识突然在脑子里炸响——三短一长的脉冲,跟安宁医院夜班护士敲门的节奏一模一样。
那护士总在凌晨三点查床,手电筒光扫过铁栏杆时,照得墙皮像渗血。
警告?我捏了捏胸口的五真铃,铃身还带着体温。
残识的脉冲又紧了些,震得太阳穴突突跳。
抬头看甬道,原本纯白的碎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每一粒都比拇指盖大些,排列得比病号服纽扣还齐整。
我伸手抠起一粒,指腹刚碰到石面就缩了回来——石头凉得像刚从停尸房拿出来,表面还刻着极小的符号,歪歪扭扭的,像是用指甲划的。
凑近了眯眼瞧,石粒侧面密密麻麻排着小字,凑成半句履污者,永镇阶下,再换一粒,还是这几个字。
我脊梁骨发凉——这哪是铺路石,分明是刻着禁令的符石。
野人山那些老阵眼我见过,用活物血喂的符石都这德行,专克不干净的东西。
可我算什么干净?
杀过追我的护工,怀里的五真铃是五个冤魂捏的,连影子都被归墟泡过,早该被镇成阶下鬼了。
常规饲主会用血契硬闯。我对着风喃喃,手指无意识摩挲左臂的骨刺。
那道被归墟鬼爪抓的伤还在渗黑水,沾在石面上滋滋冒烟。
可之前在医院地下实验室见过,越的门越吃活人身份,上次硬闯血池门,差点被抽走半条命。
这塔要的不是真干净,是装干净的样子——就像柳芽守铃时,明明能撕了契约,偏要把每个流程走全乎。
左臂突然痒得厉害,我低头一看,骨刺尖儿渗出的血珠在掌心拼出两个字:假净。
我扯下右脚裹伤的破布,伤口还在渗黑水,滴在白石上像墨汁落进清水,晕开团黑花。
我咬着牙把布蘸湿,在脚边画了只鞋印——和我在老巷破庙看见的童鞋印子差不多,前尖后圆,鞋底还带两道防滑纹。
画完最后一笔,布上的黑水全渗进石缝里,整座甬道突然抖了抖,像被谁从底下抽了鞭子。
塔门上方地窜出血字,我眯眼辨认:伪洁已验,准予通行。
门开了。
没听见铰链声,像块黑布被人掀开似的,门里的光地涌出来。
我下意识抬手挡眼,指缝里看见墙壁嵌满小镜片,每片都映着不同的我——穿病号服蹲在墙角啃馒头的,抱着妹妹骨灰盒在雨里走的,举着碎玻璃扎进护工脖子的......全是些我闭着眼都能看见的画面,可被玻璃一照,像被人扒了皮晾在太阳底下。
看够了?我对着最近的镜片嗤笑,可声音抖得厉害。
那些影子在镜片里蠕动,有个穿病号服的还冲我伸手,指尖碰到玻璃的瞬间地裂开条缝。
我没停脚,径直往中央高台走——直觉告诉我,那才是关键。
台上摆着块木牌,标签是第3号饲主——待签,旁边压着支锈迹斑斑的笔。
签了就能当饲主?我摸着五真铃冷笑。
在医院时听护工说过,饲主是管着那些脏东西的,可他们自己比鬼还脏。
我解下五铃,一个一个摆在木牌前,铃身碰着台面发出的轻响,像在敲丧钟。
然后我脱下左鞋,倒扣在五铃上——鞋里还沾着野人山的泥,黄褐的泥块掉在铃身上,把两个字糊了一半。
我不登记。我对着空台说,声音撞在镜片墙上,弹回来成了好多不同的在说。
下一秒,所有镜片同时爆裂。
碎玻璃碴子像暴雨似的往下落,我就地一滚躲进台底,可那些碎片砸在地上连响都没有,直接化成了灰。
木牌地烧起来,火苗是幽蓝色的,里面冒出个苍老的声音,像破风箱在拉:名字烧了,路还走得......
我抓过五铃往怀里塞,一抬头发现来时的甬道没了。
原本白石铺的路变成片泥沼,灰黑色的泡泡咕嘟咕嘟翻着,从里面伸出好多苍白的手,指尖沾着湿泥,捧着泛黄的病历本。
每个本子封皮都写着名字,我扫见两个字——是我妹妹的病历,她才十一岁,怎么会有精神病记录?
我抄起块碎镜片砸过去,泥沼里的手却突然全缩了回去,病历本掉在泥里,封皮上的字被泥水冲开,露出底下新写的:无名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