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还黏在睫毛上,我低头盯着指尖那点黑油。
广播机爆掉时溅出来的,摸起来像凝固的沥青,带着股烧焦的电线味。
小烛的灯笼悬在我俩中间,暖黄的光裹着我们,倒像是给这夜色打了层补丁。
小烛的手在我掌心轻轻动了动,他盲眼的眼尾还沾着雨珠,惊云又闹了。
我这才注意到锁骨处的异动。
惊云——那只跟着我从野人山回来的赤练蛇,正从衣领里钻出来,蛇信子急促地吞吐,尾巴尖扫过我手腕时带着反常的颤抖。
它突然张开嘴,吐出块焦黑的蛇皮,比成人手掌大些,纹路呈暗金色,像团烧剩的符咒。
我蹲下身,指尖刚碰到蛇皮,后颈突然窜起股灼痛。
那是野人山古阵里烙下的图腾,此刻正顺着脊椎往上爬,每一寸都像被火钳烫过。
小烛的灯笼光映在蛇皮上,暗金纹路突然活了——是条盘成环状的蛇,蛇头咬着蛇尾,和我背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咚——
远处传来闷响,像有块千钧重的石头砸进地缝。
我抬头望向东边山林,晨雾里隐约露出道影子。
等雾气散了些,才看清是道石门,枯藤像老人的血管般爬满门身,门楣七个字被露水冲得发亮:去情者,得道途。
我喉咙发紧。
这是蜕塔的入口,老皮说过,那座藏在山林里的怪塔,专门收那些活成半人半鬼的觉醒者。
可我以为还要等三个月——毕竟上次在野人山挖到晶核时,蛇皮上的预言明明写着月圆七次方见门开。
你来晚了。
稚嫩的声音从石门下传来。
我这才看见,门墩上蜷着个小孩。
他穿着件灰扑扑的对襟褂子,手里捏把锈迹斑斑的剪刀,正对着块新鲜的脸皮比量——那脸皮白生生的,眼角还挂着泪,像是刚从哪个孩子脸上揭下来的。
第九个容器醒的时候,塔就醒了。他抬头冲我笑,嘴角咧到耳根,新贴上的脸皮和旧的在下巴处裂开道缝,要进去?
先交样东西。他晃了晃手里的空皮袋,触觉、痛觉、记忆,随便挑。
旁边突然响起破风箱似的咳嗽声。
我侧头,看见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男人倚在树后,他的胸腔随着呼吸鼓胀凹陷,像揣了个漏风的气球。有人交了味觉,他声音沙哑,说尝不出苦,就能走得更久。
有人交了心跳,他指了指自己胸口,那里凹下去个拳头大的坑,说没了心跳,就不会怕鬼。他突然凑近我,腐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你呢?
要留着哭吗?
我后退半步,撞在小烛身上。
他的灯笼晃了晃,暖光里映出我发青的脸。
心匿符在识海发烫——那是上次用影织层骗倒镜阵的代价,现在它像根烧红的针,扎着我的理智。
触觉。我开口,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冷。
无面童的眼睛亮了。
他举起剪刀,刀尖在我手背轻轻一划——没痛,只觉得有根羽毛扫过。
我看着血珠渗出来,却感觉不到温度。
皮肤像突然被浇了层冰水,从指尖开始,凉意往胳膊上爬,最后漫过心脏。
进去吧。无面童把皮袋系在石门环上,那袋子立刻鼓了起来,像有人在里面吹气。
他的脸又开始剥落,这次换了张老太太的脸皮,皱巴巴的,记住,迷宫是活的。
风囊突然笑了,他的肺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等你出来,说不定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石门一声打开,里面黑洞洞的,像张等着吞人的嘴。
我摸了摸小烛的头,他的盲眼在灯笼光里泛着柔润的光:在外面等我,别跟进来。
他把灯笼塞进我手里,哥,灯笼光要是暗了,就喊我。
我接过灯笼,转身走进石门。门在身后合拢,声响像口棺材盖。
迷宫比想象中逼仄。
四壁是张张人皮拼的,有的还带着血,有的已经发灰。
我每走一步,墙面就泛起涟漪,接着浮出些影子——穿病号服的男人在嘶吼,是我;扎羊角辫的女孩被拖向火堆,是妹妹;还有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在笑,是安宁医院的心理医生,剥相。
七情为障,觉知即缚。
剥相的声音从头顶渗下来,像水漏进耳朵。
我的右眼突然刺痛,眼前开始模糊。
抬手一摸,指腹沾了血——是眼球在渗血。
你若不舍,便成塔砖。声音又从脚底下冒出来,舍不得妹妹的哭,舍不得母亲的粥,舍不得......
够了!我吼了一声,声音撞在人皮墙上,激起一片呜咽。
识海的影织层自动展开,像块薄纱蒙住眼睛,勉强勾勒出前方的路。
内脏突然抽搐——这是野人山学来的预警,前面有陷阱。
我贴着墙根挪步,指尖碰到块凸起的人皮。
那是张老人的脸,皱纹里还卡着半粒米。
他的嘴动了动,发出气音:我交了听觉,可总能听见我孙子喊爷爷......
脱一层皮,近一步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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