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迈出第四脚时,后颈突然窜起一股寒意。
骨径表面的血渍还带着温度,踩上去像踩着刚剥下的兽皮。
可我的脚步明明和平时一样有力,却像陷进了黏稠的胶水里——膝盖抬到一半就发沉,每落下半寸都要与空气较劲。
太阳穴突突地跳,心跳声在耳鼓里被无限放大,咚——咚——中间隔着冗长的空白,像有人拿着慢放键卡着我的脉搏。
陈丰!停下!
林晚的喊声响得突兀,我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挤到了通道入口。
他右眼的血已经顺着下巴滴到了衣领,左手攥着半块刻刀,右手在空中乱划,像是要抓住什么看不见的线:你在抽她的命!
每一步都是拿她的阳寿换通行权!
现在外界过一秒,这里就是七息,她的魂体在被时间碾成渣!
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尾音带着破音的沙哑。
我心口的母晶残片突然剧烈震颤,双心共搏的频率瞬间紊乱,原本规律的跳动变成了擂鼓。
与此同时,脚边的骨径裂开细缝,有冰凉的水顺着指缝钻进来——不是地下水,是逆着地心引力往上涌的,带着铁锈味的血。
岩壁上的阴影开始扭曲。
我抬头的瞬间,呼吸卡在了喉咙里。
青灰色的岩壁上叠着另一重画面:一个女人跪在石门前,背对着我。
她的双手深深插进自己的胸膛,指缝间渗出的血不是红的,是泛着金芒的赤。
她在扯自己的心脏,一下比一下用力,每扯出半寸,石门前的裂痕就缩窄一分。
她的后背全是细密的针孔,像被无数根钢钉钉在岩壁上,可她的动作没有半分迟疑,直到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完全脱离躯体,掉在地上,血珠溅起的瞬间凝成复杂的符阵。
娘......我喉咙发紧,抬手去摸岩壁上的影子。
指尖刚触到石壁,那画面就像被石子砸中的水面,碎成了万千光点。
可那些光点里,我看清了她后颈的痣——和我后颈的痣位置分毫不差。
护魂纱残片突然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烙铁贴在胸口。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残纱温温的像母亲的手——那根本不是温度,是她用最后的意识在维持人形。
现在我的每一步,都在抽走她用来凝固魂体的力量。
真实时间线只剩三刻。林晚的声音突然近了,我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爬到了骨径边,刻刀在岩壁上划出刺啦刺啦的声响,要么你停下,她还能撑到地门闭合;要么你继续......他的刀尖顿在两个字上,刻出一道深痕,她会彻底散成齑粉。
我盯着岩壁上那道裂痕。
母亲的心脏还在符阵中央跳动,每跳一下,符阵就亮一分,裂痕就暗一分。
可她的身体已经透明得能看见背后的石门纹路,发梢正在簌簌往下掉,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陈丰!林晚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烫得反常,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她在替你扛着整个地门的反噬!
你现在走得越远,她魂飞魄散得越快——
那我就走得更快些。我打断他。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松开手,后退两步撞在岩壁上,刻刀当啷掉在地上。
我弯腰捡起刻刀,刀刃在掌心压出红印。
这把刀是他用来刻铭文的,刀柄上还留着他的血,黏糊糊的。
你疯了?他声音发颤。
她用命给我铺路,我要是走慢了,才是辜负她。我把刻刀别在腰间,转身继续往前。
骨径在脚下自动延伸的速度加快了。
原本每走一步才延半米,现在我跨出一步,骨径一声弹出两节脊椎,带得我几乎要小跑。
可时间流速还是不对劲,我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投在岩壁上像条扭曲的蛇。
第七步时,通道两侧突然垂下七道素缟。
白得发灰的绸缎从洞顶垂落,每道绸缎后都悬着个人影。
她们穿着和母亲相似的素衣,脖颈上系着同样的银锁,只是面容被素缟遮住,只能看见下巴——有的长着老年斑,有的还带着婴儿肥,最小的那个下巴上有个酒窝,和我妹妹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们同时转动头颅。
没有声音,可我听见了歌。
那是安魂谣,调子我熟得很。
母亲以前哄妹妹睡觉就哼这个,前半段是月弯弯,星闪闪,后半段是娘在,不怕黑。
可现在这七道声音叠在一起,像有人把唱片机的齿轮敲碎了,前半句是星闪闪,后半句是月弯弯,中间还夹着倒放的不怕黑。
我的太阳穴开始剧痛。
有冰凉的手指在戳我的耳膜,想顺着耳道往脑子里钻。
地面的骨径在震动,每声乱调都像把锤子,敲得脊椎骨嗡嗡作响。
我踉跄两步,扶住岩壁,发现素缟上不知何时爬满了血丝,正顺着我的手背往胳膊上缠。
声纹牢笼。我咬着牙念出这四个字。
这些残念不是在欢迎我,是在用错乱的旋律编织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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