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倒塌的余震还在掌心震颤,我仰头望着门柱上垂落的黑色根须。
那些根须粗如儿臂,表皮布满细密的倒刺,正顺着锈蚀的铁门框架缓缓蠕动,每一根尖端都挂着枚锈钥——足有上百枚,被风一撞,叮叮咚咚响成一片,像极了妹妹以前玩的铜铃铛。
脚踩上医院废墟的土地时,泥土突然陷下去半寸。
腐臭的焦灰味顺着鞋缝钻进来,我闭了闭眼——这底下该埋着十七炉未烧尽的骸骨,归墟会为了销毁实验体痕迹,连焚化炉都省了,直接用强酸融骨,再混着水泥填进地基。
可他们没算到,地脉里的怨气比酸液更顽固。
第一声脚步从左后方传来。
我猛地转头,看见个穿蓝白条病号服的身影。
他剃着板寸,左脸有道蜈蚣似的疤,是3床的老周——去年冬天我替他藏过半块月饼,他说等出去要请我吃锅贴。
右边的灌木丛里又冒出个姑娘。
她手腕上还系着束缚带,发梢沾着血痂,是17床的小夏,总在半夜唱《虫儿飞》哄自己睡觉。
我给她编过草蚂蚱,她塞给我半颗水果糖,糖纸还在我枕头底下压着。
十七声脚步次第响起,像有人在敲一口破钟。
等最后一个身影从主楼阴影里走出来时,我喉咙发紧——那是5床的老张,总爱蹲在墙根和蚂蚁说话,我教过他鼠语里怎么说。
此刻他冲我笑,缺了颗门牙的嘴咧得老大,露出的牙龈泛着青灰。
他们不再是我召唤时的虚影,每张脸都清晰得能数清皱纹。
老周脸上的疤在渗黑水,小夏手腕的束缚带正往下淌血,老张的后颈还粘着半块烧焦的布片——那是焚化炉里没烧完的病号服。
他们要带你去看真正的起点。林晚的声音从二楼窗台飘下来。
我抬头,看见他倚着破损的栏杆,右眼的眼罩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泛着金纹的眼白。
他手里攥着半块碎玻璃,正用尖端在墙上刻什么,我在因果视界里见过这幕——他们走的方向,是你当初被送进来的病房。
十七个身影同时转身,病号服下摆扫过焦土,带起一溜火星。
老周走在最前,小夏跟在他旁边,老张垫后。
他们的脚没沾地,离地面三寸悬着,每一步都在地上烙出淡青色的影子,像一串未干的墨迹,直指主楼三层最尽头的那间病房。
我摸了摸颈间的护魂纱。
它今天有些不一样,不再是软塌塌的,反而带着点温热的韧性,贴在皮肤上像块活物。
心噬在胸口跳动,比平时快了三倍,每一下都撞得肋骨发疼——这是它在提醒我,地脉里的怨气浓度正在飙升。
主楼的门自己开了。
锈迹斑斑的合页发出尖叫,惊得老周他们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
楼梯间的窗户全碎了,风灌进来,把小夏的头发吹得乱飞。
她突然回头看我,眼睛里没有眼白,全是漆黑的,可嘴角还挂着笑:哥哥,你终于肯跟我们回家了。
我喉咙发苦。所谓,是回我住了三年的207病房。
门在我面前自动打开。
铁床还在老地方,床头的墙皮剥落,露出底下我用指甲刻的字,已经被酸蚀得只剩半拉。
输液架歪在墙角,挂钩上还挂着个空药瓶,标签是氯丙嗪注射液——我刚入院时,护士每天要给我打三针。
墙角的小桌没动过。
半杯凉水还搁在那,水面浮着层灰,杯壁凝着水珠,像有人刚放下。
我伸手碰了碰杯沿,凉得刺骨,指腹却传来黏腻的触感——不是水,是血。
护魂纱突然抖了一下。
我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身后叠着另一幅画面:穿白大褂的男人踩着我的枕头,手里攥着银亮的手术刀;母亲被绑在铁床上,胸膛起伏得厉害,她拼命扭头看我,嘴唇动着,我听不见声音,却看懂了口型:阿丰,闭眼。
被按在另一张床上。
她其实不是我妹妹,只是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姑娘,腕间刺着X08的编号。
她挣扎得太凶,两个护工压不住,其中一个抄起扳手砸在她太阳穴上。
她的手突然伸过来,指甲抠进我手腕,凉得像块冰,嘴里含糊不清地喊:哥......哥......
父亲被捆在输液架上,他胸口的皮肉被划开,露出白森森的肋骨。
有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正用镊子夹着块指甲盖大的晶体,往他心脏里按。
父亲突然笑了,血沫子喷在金丝眼镜上: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困死他?
他是......
够了。我嘶哑着喊。
护魂纱的波纹突然碎裂,镜子里只剩我自己,可脸上全是泪。
我这才发现,左手腕有道月牙形的血痕——和临终前抓的位置分毫不差。
原来不是幻觉。
原来那些我以为的发病时的胡言乱语,全是被药物压制的记忆。
他们给我打镇静剂,灌抗精神病药,不是为了治疗,是怕我记起父母被开胸取晶的惨叫,怕我想起最后那声其实是本能的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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