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前那片学笑的灰烬终于散了,像被风卷走的半片碎纸。
红绳孩童缩着脖子往惊云身后钻,他的小手指还揪着雷虎颈毛,声音细得像漏风的哨子:“它在笑……可没声音。”
我盯着石门里那道病号服影子的嘴角,后槽牙突然咬得发疼。
镜火在左眼底下翻涌,烫得眼眶发酸——十年前停尸房的白墙突然撞进瞳孔,小芷闭不上的眼睛还在看我,睫毛上凝着血珠,我攥着她冰凉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就是不敢替她合上眼皮。
“笑……是装给人看的。”我喉咙发紧,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可它不懂,人笑,是因为心在碎。”
阿影的银环耳坠突然轻响,她指尖顺着我后颈摸下来,按在我锁骨上:“陈丰。”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尾音带着点颤,“门内有东西在等你,别让痛把你拖进去。”
我吸了吸鼻子,腥甜的血味突然涌上来——不知什么时候咬破了舌尖。
雾气就在这时漫过来。
灵墟第二层的地面像被泡烂的棉絮,踩下去“噗”地冒黑水,腐锈味直往鼻腔里钻。
惊云低低吼了一声,雷纹在皮毛下忽明忽暗,它的影子投在水面上,我跟着望去,浑身的血“轰”地凉了。
湖水里跪着几十个“我”。
有的抱头嘶吼,指甲抠进头皮里;有的正用病号服袖口擦脸上的血,可血越擦越多;还有个“我”背对着我,正用碎玻璃划手腕,玻璃碴子扎进肉里,却连眉头都不皱——那是我刚被送进安宁院时的样子,缩在墙角,用碎镜子割自己,就为了确认疼,确认还活着。
阿影倒抽一口冷气,她的指尖掐进我胳膊:“这些……都是被‘心道派’抹去意识的祭品?”
“哥……”
极轻的一声,像有人在我耳边吹了口气。
我猛地抬头,湖水晃了晃,所有“我”的倒影突然静止,连划手腕的那个都停了动作。
小芷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更清晰,带着点鼻音,像她小时候躲在衣柜里喊我——“哥,来找我呀”。
我攥紧口袋里那截红发带,布面磨得发毛,是小芷出事那天扎头发用的。
“她还在等我。”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哑得不像样。
水面突然裂开道细纹。
白芷影从波纹里走出来,赤着脚,白裙子下摆沾着水,可湖水没湿她的鞋尖。
她的脸和记忆里的小芷分毫不差,眼睛却像蒙了层雾,空洞洞的。
她朝我伸出手,指尖泛着青,像冻久了的鱼肚皮。
我本能往后退一步,鞋跟陷进沼泽里,黏糊糊的黑水漫过脚踝。
“她不是真身。”阿影的手按在我后背上,推得我往前踉跄,“别被执念拉下去。”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镜火在眼底烧得更烈。
“我知道……”我摸出镜火残魂,那是块指甲盖大的碎玉,沾着我十年前的血,“可她喊我‘哥’,就像十年前那样。”
指尖咬破的血珠滴在残魂上,我蹲下来,用带血的手指在泥里画符。
符线歪歪扭扭,却是我在安宁院铁床上刻了千遍的——那时我总在深夜用指甲划床板,刻的就是这道“闭目”符,为了把那些“看见”的幻觉挡在眼外。
符刚画完,白芷影的手突然顿在半空。
湖面所有“我”的倒影同时抬头,他们的眼睛全变成了我的眼睛,黑瞳里翻涌着镜火的光。
刹那间,十年前的记忆像被人扯着头发按进冰窖——
父亲被刀捅穿肚子,血喷在我脸上;母亲扑过来护我,后脑勺撞在桌角,白的红的混在一起;小芷缩在沙发底下,我抓着她的手往外拽,可她的手越来越凉,凉得像块冰……
“咳!”我闷哼一声跪在泥里,镜火在识海里噼啪作响,几乎要熄灭。
喉咙里腥甜翻涌,我吐了口血,血珠落进黑水,“咕嘟”一声冒起泡。
惊云的雷吼炸在头顶。
它跃起来时带起一阵风,雷火裹着皮毛上的红绳,像团烧红的炭。
湖面被雷火轰出个大洞,三个“我”的倒影“刺啦”一声碎成黑渣。
可它落地时左爪一软,我看见肉垫上裂开道血口,血珠滴在泥里,很快被黑水吞没。
“再护一次,你就没了。”
沙哑的声音从惊云耳边冒出来,我抬头,看见它灰白的猫瞳里浮着个半透明的影子——是只皮毛焦黑的猫,正用爪子拍惊云的耳朵。
惊云低低呜咽了一声,用脑袋蹭我的手背,湿乎乎的舌头舔掉我嘴角的血。
我攥紧它颈毛,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别怕。”我对着它耳朵说,“我带你出去。”
话音未落,白芷影的手突然掐住我的手腕。
她的手冷得像块冰,指甲刺进我血管,我甚至能听见皮肤裂开的声音。
“哥……”她的声音没变,可眼瞳里的雾散了,露出底下翻涌的黑,“看我。”
所有“我”的倒影同时伸出手,指尖穿透水面,抓住我的脚踝、手腕、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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