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楚帝看着他,眼神深邃,忽然对骆思恭道,“骆卿,北镇抚司接手青州案犯,可有什么新发现?”
骆思恭上前一步,声音平稳无波:“回陛下。臣属下接手后,对一干人犯严加看管。试图灭口钱世荣之死士共计八人,六人当场格杀,两人重伤被擒后,熬刑不过,已招认……乃受京城‘高府’密令行事。”他顿了顿,继续道,“此外,于刺杀生员陈策之假太医及‘画皮’杀手身上,均搜出宫内流失之禁药‘牵机引’。经查,此药炼制之法,与前朝东厂旧档记载吻合,而近年唯一可疑之流向,与高府一位已失踪之清客有关联。”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高拱的心上!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陛下!这是栽赃!是**裸的栽赃!”高拱再也维持不住镇定,嘶声力竭地喊道,“骆指挥使!你锦衣卫办案,岂能仅凭宵小屈打成招之口供便妄下定论?那些杀手,分明是有人故意派来陷害于臣!还有那禁药,更是无稽之谈!臣从未见过什么‘牵机引’!请陛下为臣做主啊!”他涕泪交加,以头抢地,表现得悲愤欲绝。
楚帝静静地看着他的表演,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高拱的哭诉声渐渐低下,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的终极威严,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声音:
“高拱。”
只一声称呼,从“高爱卿”变成了直呼其名。
高拱的哭声戛然而止,浑身一僵,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席卷全身。
“你口口声声说是构陷,是栽赃。”楚帝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利剑,直刺高拱,“那朕问你,为何所有构陷的线索,所有栽赃的证据,都不约而同地,全部指向你?”
“为何你的门生,你的故旧,甚至与你府上有所牵连的江湖杀手、宫内禁药,都会出现在这桩‘地方吏治’案中?”
“为何二十七年前的旧案,会被重新翻出?为何边镇的陈年旧账,会在此刻浮现?”
楚帝的声音一句比一句沉,一句比一句冷,如同惊蛰的闷雷,滚滚压向高拱:
“难道这满朝文武,这天下人,都在合伙构陷你一人不成?!”
最后一句,如同炸雷般在殿中响起!
高拱彻底瘫软在地,面色如土,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帝王的猜疑,一旦形成,便如同毒藤般缠绕不死!
所有的辩解,在此时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陛下……臣……臣……”他翕动着嘴唇,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楚帝冷冷地看了他最后一眼,那眼神中已没有了丝毫的温度。
他挥了挥手,仿佛拂去一件厌恶的尘埃。
“高拱倦勤,暂且回府休憩吧。一应职司,由右都御史暂代。”
“骆思恭。”
“臣在。”
“着你北镇抚司,彻查此案所有关联。一应人证物证,无论涉及何人,皆可直达天听。”
“刘文正。”
“老臣在。”
“内阁拟旨,申饬都察院察事不明,驭下不严。令其深刻反省,整肃衙风。”
几句轻描淡写的安排,却已决定了最终的结局。
回府“休憩”,实则是软禁待参。
北镇抚司“彻查”,意味着锦衣卫的缇骑将毫无顾忌地撕开一切伪装。
内阁“申饬”,则是掀开了全面清算的序幕。
高拱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被两名无声上前的太监“搀扶”了起来,拖出了养心殿。
他经过刘文正身边时,似乎想投去怨毒的一瞥,却最终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面的天光。
惊蛰之雷,终于炸响。
权倾朝野的左都御史高拱,其看似坚不可摧的帝国,在这一日,开始了最终的、无可挽回的崩塌。
而这场始于边境小镇破庙的风暴,终于彻底撼动了京师的天空。
京城·高府
昔日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的左都御史府邸,如今被一队队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缇骑围得水泄不通。
朱红大门紧闭,高墙之内,死寂无声,唯有秋风卷起落叶,在肃杀的空气中打着旋儿,更添几分萧瑟凄惶。
府内,昔日奢华依旧,却弥漫着一股末日将至的压抑。
仆从们行色匆匆,面色惶恐,不敢高声言语。
所有的往来拜帖都被挡在门外,所有的消息渠道似乎都被无形的手掐断。
书房内,高拱独自一人坐在阴影里。
短短数日,他仿佛苍老了十岁,往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须发略显凌乱,眼窝深陷,布满血丝。
但那双眼底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孤狼般的幽光。
软禁?彻查?申饬?
皇帝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将他数十年的经营、滔天的权势打入尘埃?
就想让他高拱引颈就戮?
可笑!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他心中那焚心蚀骨的怨恨与不甘!
“刘文正……周正清……陈策!还有那个忘恩负义的昏君!”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些名字,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刻骨的毒液。
他为他们赵家江山殚精竭虑,铲除异己,稳定朝纲,到头来,竟因为一个边陲小民的几条贱命,几本不知真假的破账册,就要将他置于死地?!
休想!
他高拱能从一介寒门爬到今日位极人臣的位置,靠的从来就不是逆来顺受!
他经营多年,根基之深,岂是皇帝和锦衣卫短短几日就能彻底挖断的?
是你们逼我的!
是你们不给我活路!
一股极其狠戾决绝的疯狂之意,取代了最初的惊慌和绝望,在他眼中彻底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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