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馆驿。
原本略显冷清的青州馆驿,一夜之间变得“热闹”非凡。
十几名身着陈旧儒衫、面带激愤之色的“士子”,以及三四位穿着洗得发白旧官袍、颤巍巍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老吏”,被县衙的差役“客客气气”地请了进来,安置在东西两处厢房。
差役们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笑容,送来了笔墨纸砚,甚至还有热茶点心,言语间极尽“体恤”之能事:“诸位先生远道辛苦,县尊大人有令,定要妥善安置。有何冤情,尽可细细写来,大人必会详加阅览。”
这番作态,反而让这群“申冤者”有些措手不及。
他们预想中的是官府的呵斥、驱赶,甚至冲突,正好借此煽动民意,将事情闹大。
如今这般“礼遇”,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他们满腔预备好的悲愤表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发泄。
为首的是一名面色焦黄、眼神却闪烁不定的中年“士子”,他强作镇定,对差役拱了拱手:“有劳差爷。我等皆为正义而来,绝非无理取闹之辈。既然周大人愿听我等之言,那是青天有眼!我等这便书写陈情状!”
差役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却留下了两人守在院门口,美其名曰“听候吩咐”,实则是监视。
院内,“士子”和“老吏”们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尴尬。
剧本,似乎没有按照他们背后的金主所写的来演。
“王兄,这……周正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个年轻些的“士子”凑到那黄面中年身边,低声问道。
黄面士子(王秀才)皱紧眉头,低声道:“管他什么药!既然让咱们写,咱们就写!写得越凄惨越好,越能激起民愤越好!把周正清如何屈打成招、如何构陷忠良、如何与那陈策勾结的‘罪行’,都给老子编圆了!”
“可是……写得太过,万一被查证……”另一人有些犹豫。
“怕什么!”王秀才瞪了他一眼,“上面说了,巡按御史马上就到!届时只要民怨沸腾,众口一词,谁还细查?快写!”
众人无奈,只得铺开纸张,开始搜肠刮肚地编造“冤情”。
然而,在这种被半软禁、被无数双眼睛暗中盯着的情况下,那字句间的“悲愤”难免显得有些干瘪和刻意。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馆驿对面的一处茶楼雅间,以及四周几条巷子的阴影里,无数双属于赵铁鹰麾下精锐捕快的眼睛,正如同猎鹰般死死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之间任何细微的交谈、任何一次眼神交换、甚至谁多上了一趟茅房,都被详细记录在案。
县衙,二堂。
周正清站在窗边,听着吴文远低声汇报馆驿那边传来的监视记录。
“……大部分都在埋头书写,内容无非是抨击大人您办案不公、构陷良善。但其中有三人,行为有些异常。”吴文远指着记录道,“这个叫王珪的秀才,去了两次茅房,间隔很短,第二次似乎在墙角摸索了什么。还有一个老吏,借口笔墨不好,试图与送东西的杂役搭话,打听巡按御史何时能到。另一个年轻士子,则频频望向窗外,似乎在记外面守卫换岗的时辰。”
周正清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沉不住气了?很好。继续盯死他们!尤其是那个王珪和试图打听消息的老吏。看看他们到底想和谁联络!”
“是!”吴文远应道,随即又面露忧色,“大人,巡按御史最迟明日午后便能抵达州城。届时若这些人当街拦轿喊冤,众目睽睽,恐怕……”
“恐怕什么?”周正清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本官就怕他们不闹!他们闹得越凶,破绽就越多!告诉赵铁鹰,御史仪仗入城时,沿途‘维持秩序’的人手安排得‘松懈’些,给他们创造点‘机会’!”
吴文远瞬间领会:“大人英明!属下这就去安排!”
回春堂内室
陈策听着吴文远第二次前来、更加详细的禀报(关于馆驿众人的异常举动及周正清的安排),缓缓点了点头。
“周大人做得很好。”他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赞许,“逼则反兵,走则减势。紧随勿迫,累其气力,消其斗志,散而后擒,兵不血刃。”
吴文远细细品味着这“欲擒故纵”的四字真言,心中豁然开朗。
放任对方表演,消耗其锐气,等待其自行露出破绽,再一举擒获!
这比强行弹压,要高明了不知多少倍!
“生员放心,县尊大人已布下天罗地网,只待彼辈自投罗网。”吴文远信心倍增,随即又道,“只是……那巡按御史将至,若其偏听偏信……”
陈策轻轻摇头:“御史……并非铁板一块。其来临,是危机,亦是转机。”他目光微抬,看向吴文远,“师爷可曾留意,此番来的,是哪一位御史?”
吴文远一怔,连忙道:“据公文所示,乃是都察院监察御史,姓李,名振,字伯安。”
“李振……李伯安……”陈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似乎在调动着属于现代历史系学生的庞大知识储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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