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贪狼壶功,北地雄风
川菜区的火焰余温还在舌尖跳着探戈,粤式档口的云雾刚在眉睫间凝成细珠,北方面点区的麦香已如漫过堤坝的潮水,浩浩荡荡地漫了过来。那香气里混着南瓜的甜、紫薯的绵、河套奶粉的醇,还有点炭火烤出的焦香,像裹着层棉袄的北方汉子,**辣地往人鼻子里钻。
解长贵站在料理台后,蓝布围裙的领口沾着圈面粉,像落了场细雪。他左手叉腰,右手转着个黄铜长嘴壶,壶身足有半臂长,刻着只张牙舞爪的狼头——狼牙龇着,狼眼凸着,连颈间的鬃毛都根根分明,仿佛下一秒就要从铜壶上跳下来。壶嘴弯成道月牙,壶底积着层深褐色的焦痕,那是几十年火候熏出来的印记。这壶是他爹传下来的,黄铜里掺了点紫铜,沉甸甸的压手,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灵气。
“让让嘞,出锅咯!”他嗓门亮得像腊月里檐角的铜铃,震得头顶的灯笼都晃了晃。戴着双白棉手套的手稳稳端着红漆托盘,托盘边缘雕着“富贵牡丹”,漆皮被磨得发亮。托盘上的青花大盘足有脸盆大,盘里卧着俩庞然大物,刚往展台一搁,周围顿时响起片抽气声,像被谁捏住了嗓子眼。
最先撞进眼里的是条“龙”。足有半米长,蜿蜒着盘在盘中央,龙身拱起三道弯,活脱脱是画里“三曲龙”的模样。那龙身是用南瓜泥混着高筋面粉揉的,金黄金黄的,在灯光下泛着暖光,像刚从太阳里捞出来;龙鳞是一片片捏出来贴上的,每片都比指甲盖略大,边缘带着深浅不一的焦糖色,有的深如琥珀,有的浅似蜜蜡,翘起的边角闪着油亮的光,细看还能瞧见细密的纹路——那是用竹篾子压出来的;龙角是山药雕刻的,削得尖如锥子,泡过蜂蜜水,泛着玉般的润白;龙眼最绝,嵌着两颗黑枸杞,泡得鼓鼓的,瞪得圆溜溜的,竟透着股睥睨众生的威严。
龙旁边卧着只“虎”。用紫薯泥和全麦粉揉的,紫得发黑,像披了层浓得化不开的夜色。虎身壮实,前爪踩着块“石头”——其实是用可可粉揉面做的,虎尾蜷着,梢头微微翘起。虎纹是一道道深褐色的焦痕,顺着虎身的弧度蔓延,从额头的“王”字到脊背的波浪,再到尾巴尖的环纹,每道纹路都带着自然的起伏,绝没有半分刻意。虎爪用南瓜子仁拼贴,尖尖的透着股锋利,连爪垫都用白芝麻点了出来;最让人叫绝的是虎须,用细如发丝的龙须面炸至金黄,根根挺立,长约寸许,风从窗缝钻进来时,竟真的轻轻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抖落满身霸气。
一龙一虎盘踞在青花盘里,龙首高昂对着屋顶,虎目圆睁盯着龙身,竟有种蓄势待发的气势。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给龙身镀上层金边,给虎背描了道银线,恍惚间,真像要冲破瓷盘的束缚,在大堂里腾跃争斗,卷起漫天风云。
“这……这是面点?还是艺术品?”穿碎花裙的年轻女孩举着手机,镜头都快贴到盘沿上了,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着,生怕漏了哪个细节。她发梢别着朵小雏菊,花瓣都被热气熏得微微打卷,“我奶奶在北方开了半辈子馒头铺,蒸的花卷能立起来,可要是看见这个,保准得惊掉假牙!”她身边的男朋友举着手机录像,嘴里不停念叨:“这龙鳞太绝了,一片一个样,还都贴合龙身的弧度,怎么做到的?”
解长贵背着手站在旁边,看着众人惊叹的模样,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菊花。他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搓了搓,拿起个小铜铲——铲头磨得锃亮,映出他的老脸。“艺术品哪有能吃的?”他笑得露出半截牙,“尝尝就知道,这可不是中看不中吃的玩意儿!”
他用铜铲轻轻敲下一块龙身,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像咬碎了块冻住的冰糖。“这龙鳞,是用贪狼壶烤出来的。”他指着旁边灶上那只刻着狼头的铜壶,壶口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在阳光下看得一清二楚,“壶底有九层螺旋纹路,烤的时候能让热度打转转,每片鳞的边角都能烤得焦脆,里头却还软乎着,这叫‘外刚内柔’。”
女孩小心翼翼地捏起那块龙身,指尖触到龙鳞时,先觉微凉,再感微烫,像捧着块温玉。她吹了吹气送进嘴里,先是外皮的脆,像咬碎了块焦糖饼干,带着点炭火烤出的焦香,在舌尖“簌簌”化开;接着是内里的软,南瓜泥的甜混着麦香在舌尖漫开,绵密得像云朵,还带着点颗粒感——那是特意留的南瓜肉碎;最奇的是那层龙鳞,焦脆里带着点嚼劲,甜丝丝的却不腻,咽下去的时候,喉咙里忽然漾开股淡淡的奶香,像含了口热牛奶。后来才知道,解长贵揉面时偷偷加了点河套奶粉,那是他年轻时跑遍北方学到的巧思。
“好吃!”女孩眼睛瞪得溜圆,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松鼠,又叉了块虎身,“这老虎是紫薯做的?一点不噎人,还有股麦子的香!”
“那是自然。”解长贵得意地拍了拍胸脯,蓝布围裙都跟着颤了颤,“紫薯泥得用蜂蜜拌过,去了那点土腥味;面粉是张家口来的雪花粉,磨得细如尘,蒸的时候用贪狼壶的余温焐了半个时辰,水汽慢慢渗进去,能噎人才怪!”他指着虎身上的纹路,皱纹里都透着骄傲,“这虎纹也不是随便烙的,壶底的狼头纹印在上面,自带股凶劲,看着就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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