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火焰川菜,怪味惊座
清晨七点的阳光刚漫过“中华之光”的门楣,那扇雕着缠枝莲纹的木门就被门童轻轻推开。门轴转动时发出的“吱呀”声混着巷口早点摊飘来的油条香,在晨雾里漾开一圈温柔的涟漪。谁也没料到,十分钟后,后厨飘出的第一缕油烟,会在这家老字号里掀起一场味觉的风暴。
刘晓燕的料理台在大堂最显眼的位置,青灰色的大理石台面上,擦得锃亮的铜锅铜勺泛着冷光,旁边码着的郫县豆瓣酱、汉源花椒、七星椒像列队的小兵,红的艳,褐的沉,每一粒都透着川味的桀骜。她刚把最后一碟泡姜摆好,料理台前方的红木椅就被人拉开了——第一位“挑战者”,不请自来。
那是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熨帖的袖口露出半截银质手表,表盘上的罗马数字在晨光里闪着低调的光。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显然是定制款,镜片边缘的弧度恰好遮住眼角的细纹,却遮不住那双眼睛里的锐利。他落座时背脊挺得笔直,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两下,像是在丈量木质的密度,随后才慢条斯理地拿起菜单。
菜单是洒金宣纸装订的,边角带着刻意做旧的毛边,男人翻页的动作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审视,仿佛手里拿的不是菜谱,而是待审的公文。当视线扫过“魔圣铜器·怪味泡菜鱼”那行烫金小字时,他的指尖突然顿住,三秒的停顿像秒表计时般精准。接着,他眉头慢慢拧起,形成一个标准的川字,连带着嘴角也向下撇了撇,声音不高不低,却像滴在热油里的水珠,瞬间炸开了周围的安静:“小姑娘,泡菜鱼是川菜里的家常角色,成都街头随便找个苍蝇馆子,阿妈们都能端出一盆来。你们这挂着‘魔圣’名头的招牌菜,难不成还能做出花来?”
这话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刚坐下的几桌客人顿时停了动作。靠窗那桌的年轻情侣放下了交握的手,穿旗袍的女士把耳边的珍珠耳环拨回原位,连最角落啃着包子的老大爷都直起了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刘晓燕。这姑娘扎着高马尾,碎发被汗水黏在额角,鼻尖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面粉,笑起来的时候右眼尾会露出个小小的梨涡,看起来就像邻家刚放学的丫头,实在没法和“惊世骇俗的料理”联系到一起。
刘晓燕却没接话,只是弯起嘴角比了个“稍等”的手势。那笑容里没有丝毫局促,反倒像含着颗糖,甜丝丝的却带着韧劲。她转身走向料理台,步伐不快,青布围裙的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摆动,露出里面那双绣着锦鲤的布鞋。
最先引起注意的是那口铜坛。她从灶边稳稳拖过来时,坛底与地面摩擦发出“咕噜”一声闷响,半人高的坛身刻着云纹,纹路里嵌着经年累月的包浆,摸上去滑溜溜的,像浸过百年的老汤。“这玩意儿得有几十斤重吧?”邻桌穿白背心的大爷忍不住嘀咕,他刚晨练完,胳膊上的肌肉还鼓着,却自认未必能这么轻松地拖动这大家伙。
刘晓燕掀开坛盖的瞬间,一股奇异的香气“轰”地涌了出来。那不是普通泡菜的冲鼻酸气,而是像被揉碎的晚霞,浓烈却温柔——先是酸,醇厚得像刚开封的老陈醋,却带着点阳光晒过的暖意;接着是麻,青花椒的清冽像山涧的溪水,顺着鼻腔往天灵盖窜;然后是辣,七星椒的劲辣藏在最深处,像蛰伏的小兽,不张扬却存在感十足;最绝的是那一丝甜,若有若无的,像焦糖在舌尖化开,把所有味道都轻轻拢住,不让它们冲撞得太凶。
“乖乖,这味儿……”邻桌的大妈正用小银勺搅着面前的银耳羹,此刻却忘了动作,伸长脖子往铜坛的方向探,“比我家楼下四川馆子的泡菜香多了!我上次去成都,在宽窄巷子里闻过最地道的泡萝卜,都没这股子勾人的劲儿!”
刘晓燕这时正用长柄铜勺伸进坛里,铜勺与坛壁碰撞,发出“当啷”一声脆响。她手腕轻轻一转,铜勺在坛底画了个圈,沉睡的泡菜顿时苏醒过来,坛底的气泡“啵啵”地往上冒,像在水底炸开的小烟花。被舀出来的泡菜是兔丁和萝卜的混拼:兔丁切得方方正正,每块都约莫指甲盖大小,边缘泛着淡淡的琥珀色,那是乳酸菌发酵到极致的证明,多一分则过酸,少一分则生涩;白萝卜则保持着刚切下来时的月牙弧度,却通体透亮,连里面细细的纤维都看得一清二楚,像块浸了蜜的羊脂玉。最奇的是坛沿挂着的汁——明明是泡菜水,却带着点黏稠的光泽,像熬了三个时辰的酱汁,顺着铜勺往下滴时,还能拉出细细的丝。
“普通泡菜要等七天发酵,”刘晓燕一边说着,一边从竹篮里拎起一条鲈鱼。鱼是早上五点从临山溪里捞的,鳃盖还在微微张合,银灰色的鱼鳞在灯光下闪着珠光。她说话的声音被头顶抽油烟机的轰鸣衬得有点飘,却字字清晰,“但这铜器内壁有螺旋纹路,能让乳酸菌在里面打圈儿跑,三天就能酿出七天的味儿。而且紫铜会析出点微量元素,你待会儿尝尝,酸里带点回甘,不是普通泡菜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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