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极星夜话
夜已深透,远月学园的极星寮却还浸在一片暖融融的光晕里。几扇窗户亮着灯,像散落在黑夜里的星子,将庭院里的石板路照得明明灭灭。晚风带着四月樱花的淡香掠过檐角,卷起几片粉白的花瓣,轻轻落在庭院中央的石桌上。
创真攥着柄寒光闪闪的料理刀,忽然用胳膊肘撞了撞身旁的李浩:“来一局?就比切萝卜。”他扬了扬下巴,石筐里堆着几颗刚洗好的白萝卜,表皮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在月光下泛着瓷白的光。
李浩挑眉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从料理台上随手拿起一根萝卜。创真已经摆开了架势,双脚微分,重心下沉,握着刀的手腕轻轻一抖,刀刃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剃刀”技法已然发动。只听“唰唰”的轻响连成一片,仿佛春蚕啃食桑叶,白萝卜的薄片如雪花般簌簌落下,每一片都薄得能透光,落在白瓷盘里时几乎没有声响,叠在一起竟能清晰地映出盘底的花纹。
“还是这么快。”李浩低声赞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极普通的碳钢厨刀,刀身甚至有些轻微的划痕,像是在寻常厨房里用了多年的旧物。他握着刀的动作很缓,指尖搭在刀背中段,刀刃贴着萝卜表皮游走,既没有创真那般炫目的速度,也没有刻意追求薄片的通透。但每当刀刃落下,总能精准地将萝卜分割成大小均等的方块,棱角周正,仿佛用尺子量过一般。
更奇的是,那些萝卜块落在另一只白盘里时,竟像是有了生命般自动归位。待到最后一块落下,创真才猛然看清——整整二十八块萝卜,在盘中隐隐排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七颗“星”由近及远,连缀成勺,连斗柄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你这刀工……”创真“咔”地收了刀,快步凑到盘前,手指悬在上方又轻轻收回,像是怕惊扰了这奇妙的排列,“跟三年前在秋季选拔时完全不一样了。”那时的李浩,刀工虽稳,却总带着股不容置疑的锋芒,像出鞘的利剑,处处透着“必须赢”的决绝。
李浩用绒布细细擦着刀身,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什么珍物。“以前总想着要快、要准,要比所有人都强。”他的声音被晚风揉得很轻,“但这三年走了很多地方才明白,刀是跟着食材走的。萝卜想变成薄片,就让它透;想变成方糖,就让它周正。而食材最终要跟着人心走——做菜的人心里想着什么,盘子里就会盛着什么。”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寮顶上方的夜空。今夜云淡,银河清晰得像打翻了的牛奶,星星比三年前亮了太多,连平日里模糊的小星都闪烁着细碎的光。“在华夏的昆仑山,我们遇到过个守山人,也是位老厨师。”李浩的眼神悠远起来,“他那厨房就在山洞口,砌着石头灶台,最宝贝的是把生锈的菜刀,木柄都磨得发亮。有回我们见他处理一支冻了十年的老山参,那参硬得像块铁,他就用那把破刀,慢悠悠地切,最后竟切成了棉线一样的细丝,放在水里都能飘起来。”
“他说,刀是手的延伸,手是心的镜子。心里要是乱了,刀就会抖;心里要是只有输赢,切出来的东西就会带着戾气。”李浩把擦好的刀插进刀鞘,“做菜嘛,终究是要让人觉得舒服的。”
创真沉默了片刻,忽然想起白日里听绘里奈提起的“黑暗料理界”,眉头不由得皱紧:“那他们呢?那些只想着用料理害人的家伙,心是什么样的?”
李浩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声音也沉了几分:“是空的。”晚风卷过庭院,吹得樱花簌簌作响,像是在应和他的话,“他们早就忘了料理本来是为了让人幸福。我们在湘西的密林里遇见过他们的一个‘厨师长’,那人最擅长用活物做菜。”
他顿了顿,仿佛那画面又在眼前重现:“他把活蛇钉在案板上,趁蛇还在扭动时直接片皮取肉,用滚烫的酱汁浇上去,让蛇肉在剧痛中收缩。食客吃的时候,蛇肉里的神经还在跳动,他说这是‘让食客与食材共享极致的感官体验’。”
“那根本不是料理!”创真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是虐待!是对食材的亵渎!”
“所以我们才必须回来。”李浩转过身,月光恰好落在他眼底,映出一片不容动摇的坚定,像淬了冰的星辰,“远月有最纯粹的料理精神,有你们这些把锅铲当武器、把灶台当战场,却始终想着‘做出让人笑起来的菜’的人。这才是对抗他们最强大的力量——不是技法,不是器具,是对料理打从心底里的尊重。”
客厅里的灯光比庭院更暖,刘晓燕正站在料理台前,给田所惠演示药膳的调味。砂锅坐在文火上,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小的气泡,当归和枸杞的香气混着淡淡的药香漫开来,闻着就让人觉得浑身舒展。
“华夏有句老话,叫‘药食同源’。”刘晓燕用长柄勺轻轻搅了搅锅里的汤,汤色澄黄,药材在沸水中轻轻翻滚,“好的调味不只是让菜好吃,更要能养人。你看这当归枸杞汤,看着简单吧?但火候得死死守着‘鱼眼沸’——就是锅里的泡泡像鱼眼睛那么大,既不能让汤滚开,也不能让火太小。这样药材的药性才能慢慢渗出来,又不会因为煮太久变得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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