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双库之谜与翡翠塔影
周伯将那柄象牙钥匙轻轻搁回紫檀木桌时,镇库石流转的淡青色莹光恰好漫过他指节那道深褐色的旧疤——那是1943年为保护灵藏库地图,被日本宪兵用军刀划下的伤痕。此刻青光镀在疤上,倒像是给那段浸血的记忆裹了层温柔的茧。“你以为,这地窖里的铜锁铁架、青瓷古瓮,就是灵藏库的全部?”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种被岁月磨洗过的沙哑,像老唱片划过唱针的微颤,“民国二十六年,日本人的炮舰刚开进黄浦江,就有汉奸告密,说上海藏着座能让山珍海味永保新鲜的宝库。他们在十六铺码头烧杀抢掠,把洋行的冰窖砸得稀巴烂,就为找它的踪迹。”
李浩握着七星刀的手微微一顿,刀身在冷光中晃出细碎的影。他抬眼扫过货架上的标签,“民国三十八年”“光绪二十三年”“宣统元年”……那些墨迹斑驳的年份像串沉默的珠子,大多停在了1937年的节点上。原来不是没有新的食材入库,是那段烽火岁月,连保存味道都成了奢望。
“那年我才十五,梳着油亮的小分头,跟着师父在霞飞路的‘老大昌’西菜馆当学徒。”周伯缓步走到一面爬满青苔的石墙前,指尖抚过砖缝里嵌着的碎瓷片——那是当年宪兵队用枪托砸墙时留下的痕迹。“十一月的一天,七八个戴钢盔的日本兵踹开菜馆的玻璃门,军靴踩在地板上咚咚响。领头的曹长用刺刀挑着师父的白围裙,逼着他交出灵藏库的地图。师父眯着眼睛笑,指着后厨那口德国产的制冷机说‘这就是我的宝库’,话音未落,枪托就砸在了他的膝盖上。”老人弯腰时,腰椎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后来师父躺在医院里,腿肿得像发面馒头,却抓着我的手说‘守不住的东西,不如让它消失’。”
他伸出食指,按下镇库石下方一块不起眼的凸起。那石头看着与周围的青砖无异,按下时却发出轻微的机关转动声。“轰隆——”厚重的石墙竟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缓缓向内滑开,露出后面幽深的甬道。甬道两侧的铜制壁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线淌过青砖上的苔藓,照出墙面上模糊的刻痕——细看竟是些菜谱配方,“红烧肉:冰糖三钱,黄酒半斤”“清蒸鲥鱼:带鳞,猪油封口”……都是些本帮菜的家底。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机油味,混着金属的冷冽,与灵藏库的清冽香气截然不同,像从旧时光突然闯进了新年代。
“小当家他们1946年回上海时,带来了两张图纸。”周伯的声音在甬道里荡开,带着细微的回响,“一张是这‘古法库’,靠着镇库石的超导磁场保鲜,藏在租界老洋房的地基下;另一张,是让留洋学物理的学生照着奇石的原理画的,说要用线圈和机器,造出一样的磁场。”他顿了顿,指尖划过壁灯的黄铜底座,“师父说,这叫‘两条腿走路’——乱世里,总得给味道留条后路。”
甬道尽头是扇银灰色的金属门,电子锁的屏幕上跳动着绿色的数字,像暗夜里的萤火虫。周伯对着密码盘输入一串数字,指尖起落间,李浩注意到他按“1”和“9”时格外用力——那是1949年,上海解放的年份。“嘀”的一声轻响,门向两侧滑开,一股带着金属凉意的风扑面而来,吹得人鼻尖发麻。
门后的景象让李浩怔住了。
没有青瓷瓮,没有木架子,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不锈钢操作台,泛着冷硬的光。德国产的离心机在角落里无声运转,日本的恒温培养箱嵌在墙里,最显眼的是一台扫描电镜,镜筒像支沉默的金属炮管,正对着窗外的黄浦江。货架上摆着贴着条形码的恒温箱,电子屏上整齐地显示着“-33.5℃”的字样,与古法库的温度分毫不差。只是这里的寒气里,多了臭氧消毒水的味道,少了樟木与岁月的沉香。
“这才是能摆上台面的‘新灵藏库’。”周伯拿起一个培养皿,里面盛着半透明的凝胶,在灯光下像块凝固的月光。“用铌钛合金线圈模拟镇库石的磁场,温度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湿度控制在40%±1%。抗战时藏在法租界的防空洞里,后来跟着海关的仓库迁了三次,从杨树浦到外高桥,现在连WGO的检测员来了,都只当是普通的食品实验室。”
李浩走到一台标着“B-7”的恒温箱前,按下解锁键。玻璃门缓缓打开,里面静静躺着块豆腐,白得像和田玉,表面覆着层细密的霜。标签上的字迹是打印的:“2018年复刻昆山豆腐,超导磁场保存5年,编号:XLC-0017”。他想起古法库里那瓮五十年的老豆腐,同样的莹白,却带着时光沉淀的温润。原来所谓传承,从来不是抱着一块奇石过日子,是既守得住老味道,也学得会新法子。
“叮铃铃——”操作台的老式旋转电话突然响起,铃声尖锐得像划破寂静的哨子。周伯接起电话,“嗯”“知道了”“让他直接进来”几句后便挂断了,眉头微蹙的纹路里藏着些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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