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山区域的晨雾带着松针的清苦,像一匹被水汽浸透的薄纱,缠在松树枝桠间不肯散去。天色尚未完全亮透,一色慧的关东煮屋已亮起暖黄的灯,木格窗将炭火炉的红光切成细碎的光斑,在青石板上投下跳跃的影子,如同某种古老的暗号。铸铁锅稳稳架在炉上,边缘凝结着一层浅褐色的浮沫,那是柴鱼与昆布在12小时慢煮中析出的精华——头水昆布来自北海道宗谷海峡,需提前浸泡16小时让鲜味物质充分释放;本枯节柴鱼则经过三次焙烤,刨成0.1毫米的薄片,才能在沸水中迅速融出琥珀色的汤底。一色慧执长柄勺轻轻撇去浮沫,勺沿与锅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声,汤底瞬间清亮如凝固的阳光,鲜味随着蒸腾的热气漫出来,混着山雾飘向登山步道。有早起的登山客循着香味走来,隔着老远就深吸一口气:“这味道比路牌还准,肯定是极星寮的关东煮屋。”
穿藏青色浴衣的少年蹲在竹筐前,指尖抚过秋萝卜的表皮。这些来自学园农场的萝卜带着刚出土的湿气,表皮上细密的根须还沾着黑褐色的腐殖土,他拿起最匀称的一根,在水龙头下冲洗时,水流顺着萝卜圆润的弧度蜿蜒而下,在盆底聚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他专注的眉眼。“要泡足三小时。”他对蹲在旁边的田所惠说,指尖在萝卜顶端划出浅浅的印记,“涩味藏在表皮下的纤维里,就像山里的雾气,得慢慢等它散。”田所惠点头应着,将萝卜按大小分类泡进清水桶,水面浮起细密的气泡,那是萝卜细胞里的空气在逃逸,带着涩味一同消散。她偷偷学着一色慧的样子,在最大的一根萝卜上划了七道深浅一致的刀痕,刀痕间距精确到厘米,这样既能让汤底充分渗入,又不会破坏萝卜的完整形态——这是昨天看慧前辈处理食材时偷学的诀窍。
“慧前辈,悠姬姐采的松茸到了!”丸井善二抱着木箱跑过来,草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啪嗒”声,怀里的账册边角卷得像朵喇叭花,纸页上用红笔标着密密麻麻的数字:“今早的海带比昨天贵了5日元,但学园农场的萝卜多送了10斤,按每斤萝卜消耗30克海带计算,今天的汤底成本反而降了3%。”他献宝似的把账本递过去,封面上用马克笔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一色慧笑着推回账本:“先看松茸。”木箱一打开,晨露顺着松茸的伞盖滚落,砸在箱底的稻草上洇出细小的湿痕,沾着的松针还带着松脂的香气。最大那朵的伞盖直径足有15厘米,菌柄粗壮如婴儿手臂,横切面的纹理像幅对称的织锦,白色菌肉中嵌着浅褐色的菌脉,那是积累了七年的山林养分。一色慧抽出主厨刀,刀刃倾斜45度切入,菌肉的白色带着淡淡的乳黄,切口处立刻渗出晶莹的汁液,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今天的竹轮要包松茸碎。”他说着,将松茸丁与鲷鱼糜按1:3的比例混合,指尖翻动间,两种食材渐渐融成均匀的浅粉色——鲷鱼糜需手工捶打20分钟让蛋白质形成网络,才能锁住松茸的鲜味。“告诉凉子,她的米麴酱借我两勺。”他抬头望向隔壁的发酵工坊,“那种发酵后的微甜,能把松茸的鲜吊出来,就像山里的清泉流过岩石,才能显出石头的纹路。”
榊凉子的发酵工坊就在隔壁,木架上的玻璃罐像排沉默的士兵,整齐地列着三排。最底层的罐子里,米麴正安静地呼吸,表面泛起细密的泡沫,那是米曲霉在分解淀粉时产生的二氧化碳,每个泡沫都裹着淡淡的甜香。凉子戴着白手套,正用长柄勺搅拌味噌,手腕转动的弧度精准如钟表齿轮,每圈都要划过罐壁的同一位置,确保米麴与盐水充分融合。墙上的温湿度计指针稳稳指在25℃与65%,旁边贴着张记录表,每小时记录一次数据,误差从未超过0.5℃。“差1℃,发酵的节奏就乱了。”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玻璃罐的光泽,“就像音乐会少了个音符,味道会变得刺耳。”木架最上层摆着刚开封的酒曲,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甜香,那是淀粉在微生物作用下转化成糖的味道。凉子拿起一小撮凑到鼻尖轻嗅,眉头微蹙:“还差两小时,甜味里的青涩没褪干净——要等酵母把最后一点淀粉吃完,才会有那种圆润的甜。”
“悠姬刚送来的野生香菇,带着露水呢。”凉子转身时,看到吉野悠姬背着竹篓站在门口,篓子里的香菇还沾着腐叶,伞盖下的菌褶呈漂亮的米黄色,像撒了层金粉。“后山北坡的松树下采的,晨露没干时最鲜。”悠姬擦着额头的汗,发梢还沾着草屑,耳后别着朵紫色的龙胆花,“我尝了朵生的,带着点松针的苦,做馅料正好能中和面包的甜。”凉子点头应着,将香菇切成细丁,焯水时的水立刻变成浅褐色,那是谷氨酸与琥珀酸在释放,水面浮起的泡沫带着浓郁的鲜味。“你那锅关东煮汤底借我舀一勺?”她突然对探进头来的一色慧说,指尖点着玻璃罐里的发酵液,“想试试用鲜味汤底调发酵液,让米麴的风味更有层次——就像给画加层底色,颜色会更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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