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心知,腹中已有身孕之事,终究瞒不长久。
陆宴想来也很快便会知晓,与其让他从旁人处听闻,不若由自己亲口坦白,戳破眼前这层虚幻的幸福泡影,逼他看清这残酷的现实:他们之间,从来没有明天,更无未来可言。
陆宴的反应先是骤然的震惊,那惊愕在脸上停留不过片刻,随即便被一种心如死灰的绝望所覆。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杯盏,眼底的风暴渐渐平息,化作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他强扯出一抹笑意,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眼眶早已泛红,噙着的泪水摇摇欲坠,薄唇毫无预兆地覆了上去。
那吻混着桃花醉的醇厚与泪水的咸涩,温柔得令人心悸,又苦涩得让人窒息,仿佛要将这转瞬即逝的温存,尽数镌刻进灵魂深处。
她僵在原地,连推拒的力气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抽干,唯有睫毛上的泪珠簌簌滚落,砸在陆宴的手背上,烫得他指尖蜷缩。
她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颤抖,那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痛楚。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曾几何时,亦是这样一轮皎洁明月,他们在灼灼桃林下,许下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的诺言。
往昔相处,二人向来发乎情止乎礼,这是他们两世纠葛中,第一次如此亲密地相拥相吻。
当陆宴尝到那混着泪水的苦涩时,终究还是松开她,指腹轻轻抚过她微肿的唇瓣,眼中闪烁着难以言说的苦涩。
屋内一时陷入寂静,只有烛火哔剥作响。
陆宴的目光落在桌上几乎未动的佳肴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几下。
他忽然起身,缓步走到窗边,凝视着夜空中那轮圆满的明月,背影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孤寂,似在权衡,又似在与自己的内心博弈。
蓦地,他转过身来,脸上早已泪痕交错:“潇潇,我愿将陆家的兵权尽数交出,去求太子,求他与你和离,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从此往后,我心中再无家国天下的鸿图,唯有我的潇潇。失去你的每一个日夜,都心如刀绞,痛不欲生,我无法继续承受这种剜心之痛了。”
“潇潇,你我再去桃花村归隐,可好?你腹中的孩子,便当是我的骨肉,往后你们母子,便是我的全部……”
陆宴终于泣不成声。
这是他第一次在萧宁面前卸下所有防备与强硬,将深藏心底的脆弱与深情尽数释放。
门外的向鸣听得心头发紧,五味杂陈。
他从未想过,自己那位在沙场上冷酷果决的世子殿下,竟会爱得如此卑微。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世子的威严,分明只是个爱而不得、在情海中挣扎的寻常男子罢了,纵是英雄,亦难过美人这一关。
向鸣不愿再听主子这般剖心沥胆的哀求,轻手轻脚地退至院中的马车上静候,将空间彻底留给屋内二人。
萧宁早已泪如雨下。她本是想借此报复陆宴,让他尝尝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的滋味,可这报复的快意中,却掺着她自己都无法掌控的痛。
“陆宴,你醒醒!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我的亲人已长眠九泉,我的身份亦早已灰飞烟灭,再无归途!我救过你,你也救过我,你我之间,自此恩仇相抵,两不相欠,各自安好便是!”
“不,我还欠着你血海深仇。我不能让你一辈子都活在恨意里。”
陆宴颤颤巍巍地向她靠近,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同样的痛不欲生。
陆宴目光空洞地拔下她发间那支羊脂玉簪,塞进她冰凉的掌心,而后扣住她的手腕,猛地向自己心口按去。
萧宁反应过来时,力道已收不住,簪尖“噗嗤”一声没入他的胸膛,鲜血瞬间浸透了他月白色的锦袍,宛如一朵在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刺得人眼眶生疼。
萧宁只觉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下意识地便要抽回手,却被他死死按住。
他的掌心滚烫,沾着温热的血,那温度透过指腹传来,烫得她指尖阵阵发麻。
“潇潇……这样……你心中的恨意,是否能淡几分?”
陆宴的声音气若游丝,唇角却勾起一抹惨淡的笑,凤眸中翻涌着绝望与祈求,“能死在你手里,总好过……看着你和别人恩爱,日夜受煎熬。”
他的身体缓缓下滑,倚靠在她肩头,呼吸变得急促而微弱。
鲜血顺着发簪的纹路往下淌,滴落在萧宁的手背上,顺着她的手腕滑进衣袖,温热黏腻的液体烫得她心脏都在抽搐。
过往的种种在眼前闪过——桃花村的晨雾、他为她熬的粥、他们一起酿的桃花醉、元夕夜她绝望时看到的身影……爱恨交织如乱麻,勒得她喘不过气。
“我从来没想过要你死!”萧宁的声音带着哭腔,用力想掰开他的手,“陆宴,你放开!我去叫大夫!”
“别去……”陆宴猛地收紧力道,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气息微弱却执着,“我若死了,就可以去和过去的你相逢了。若能重来,我们一定要做最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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