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蘅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眼睛掀开一条缝。窗外的天光漫进来,落在帐子上,晕出一片模糊的白。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屋里陈设简单,像是一间客栈。
“醒了?”帐外传来声音,带着细微的沙哑。
梁蘅偏过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帐子被掀开,李长晟出现在她面前。他面带倦容,眼眶微红,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这两天李长晟衣不解带地守着梁蘅,除了擦拭更衣,其他事情都不假人手,亲力亲为。梁蘅睡着的时候,李长晟坐在床沿默默地看她良久。她睡得不安稳,眉头总蹙着,像有什么烦心事缠在梦里。长睫垂落,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往日浅笑着的唇,抿成苍白的一线。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他以为只是匆匆过客的女子竟会是他的妻;他以为不该有瓜葛的妻竟又是他留在心里的人。红尘三千,皆付因果。两条本无交集的线,被缘分的手悄悄缠绕——或逢于街角危难中;或遇于山寺钟鸣时。擦肩回眸,相隔山海的人,在时光里渐走成同一段风景。
如今她病情沉疴,昏睡床榻,皆是因他而起。李长晟说不清道不明内心的复杂。感激梁蘅就在眼前;懊悔写下的放妻书;庆幸她既是郭小姐又是梁小姐......
梁蘅看了他半晌,幽幽地道:“你是李长晟吗?”
“是,我是李长晟。”李长晟看着梁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李长晟靠近梁蘅问她:“我扶你起来喝点水?”
梁蘅还有点懵,机械地点了点头。李长晟倒了碗水放在旁边小几上,坐到床头轻轻将梁蘅扶了起来。梁蘅伸手想要接碗,李长晟却端起喂到她嘴边。梁蘅清醒了些,侧脸躲过:“我自己来吧。”李长晟手顿在半空,尴尬地把碗递到梁蘅手边。
梁蘅慢慢喝完了水,把碗还给他。李长晟伸手过来,梁蘅指尖刚要松开,他却一把连碗带手都扣住,掌心触到梁蘅的手指仿佛握住了柔软的糯米团子。梁蘅慌忙抽出手来,红着脸不敢看他。
李长晟有许多话想要问梁蘅,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两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言。良久,梁蘅问道:“我睡了多久?”
李长晟听到梁蘅的声音,绷着的心悄悄松了一口气:“你昏睡了两日,郎中说你寒邪凝滞,伤及肺腑,导致高热,需得好生调养。”
“奶娘和翠柳呢?”梁蘅又问。
“我让她们去歇会儿了。”李长晟说着不自觉地搓了搓手,不知为何,看着梁蘅冷冷说话的样子,他竟有些心虚。
梁蘅以为李长晟会有话说,不管是不是和离总得对她有所交待。此时两人共处一室,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正好,偏偏这人怎么又像个闷葫芦似的,问一句答一句。
梁蘅经历了这一场风波,劫后余生,脑子里反而清晰了好多。来瓦桥关之前,她有气愤和不甘;在船上的时候,她有豁然开朗的欣喜;而现在,她很平静不再有执念。人从生死的缝隙里钻出来,才懂从前攥紧的那些计较,原是指尖漏下的沙。能好好活着,能坦然接受,已是顶好的事。
既然他不开口便是等她主动吧!梁蘅抬眸看向李长晟:“放妻书,母亲没有给我。如果你坚持要和离,能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吗?”梁蘅当然不会相信什么常驻边关,怕耽误她的青春这样的鬼话。如若他有充分的理由要和离,或者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她,她都绝不会纠缠他的。
梁蘅开门见山就提了放妻书,李长晟慌了手脚,说话都有些打哆嗦了,否认道:“什么放妻书?我怎么不知道?”
梁蘅瞪大眼睛看着他,满腹狐疑:“你写的放妻书,你不知道?”
李长晟第一次扯谎骗人,不敢看梁蘅的眼睛,走到桌边倒腾着茶碗和茶壶又倒了一碗水。他怎么敢承认写了放妻书这样的蠢事?当他在农家小院里把她抱在怀里的那一刻,之前所有的借口、理由瞬间碎得片甲不留。
李长晟和莫氏的婚姻像在走程序,完成他的责任。找不到生活的意义,过得鸡飞狗跳。直到遇上梁蘅,虽然那时候并不知道她就是他未来的妻,却在他二十六年冰封的心上裂出了细痕。可原本以为只是过客的人突然间变成了他珍藏的朱砂痣,那已经崩出的星火又怎能不燎原。他的运气实在是好,那封放妻书还是早些烧了吧。这两天他绞尽脑汁地想,才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一问三不知!
梁蘅实在搞不懂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那封放妻书明明就是他写的竟然不承认了,难道婆母还会弄错吗?
梁蘅还待追问,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李长晟如蒙大赦,对门口问道:“谁在外头?”
福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二爷,大爷和大少夫人来了。”
王氏得知梁蘅得救,高兴得犹如自己重生,催着李长威带她过来接梁蘅。
李长威听说李长晟寸步不离地照顾了梁蘅两天,也好奇得很。老二不是口口声声要和离,放妻书都送回去了呀,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小娘子千里迢迢来寻夫,李长晟被打动了?不应该啊,木头似的一个人什么时候开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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