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轱辘碾过崎岖土路,发出沉稳的吱呀声,梁蘅抱着险哥儿靠在车壁上,沉着脸一言不发。李长晟指尖反复摩挲着自己的手心,不敢与她对视,目光落在熟睡的侄儿身上。
他已解释了无数遍,但梁蘅对他的说辞并不完全相信。从京城仓惶离开的那天,她问过他:他们之间是不是像梁钰说的是一场交易?他敷衍了过去,却也并没有否认。如今她就想和李长晟面对面地说清楚。
梁蘅经过了这一年的逃亡,特别是独自带着险哥儿漂泊的这段日子勇敢了许多,从前困在怯懦的壳子里,把“含糊”当盾牌,直到经历过了生死,才敢去触碰真相,才敢向心而行。
她承认当初是迫于无奈嫁到李家,后来发现李长晟就是之前有过交集的人,她的确雀跃和庆幸,心底对他是有一些好感的。后来因为放妻书的事情她追到边关去,有对他的不甘心,更有对自己处境的害怕。等到他否认写过放妻书,对她又千依百顺地好时,她就含糊了,因为她怕理得太清楚,深究出不好的东西,便维持不住他们之间的夫妻关系,她有家人有弟妹,她不得不为他们考虑。
后来李长晟对她的真心和热切她都能感受得到,婆母和大嫂又对她这样的好,她就把那些疑惑和不明了都放下了,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习惯了他的温热和庇护,不知不觉间自己也把心交了出去,再难收回。直到梁钰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才逼得她不得不清醒过来。
李长晟喉结滚动,伸手想将她揽进怀中,梁蘅却不为所动。他知道她这一年来吃了太多的苦,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不该把她带到京城,更没有保护好她。在找她的这一路上,他每天都在自责中煎熬,这份苦,也不知如何对她言说。
“蘅儿你信我!当时写放妻书的确是出于无奈,并没有存心伤害你的意思。后来找到了你,我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什么理由都顾不得了。”李长晟解释的话说了一箩筐,嗓子都快干了,再说下去他自己都要被绕晕了。
“那我父亲他们当真是把我送与你的吗?”梁蘅追问道。
李长晟无奈得很:“一开始我也不晓得这里面的名堂,后来大哥告诉我才知道是李晏和在背后捣鬼。到底岳父与李晏和是如何算计的我也不得而知,总之他没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好处,反倒是把你送给了我。”
梁蘅双目圆睁:“你还说不是送与你的,这不就承认了吗?”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把你嫁给了我。”李长晟自己乱了阵脚,前言不搭后语。
“那就是说,父亲和李晏和想要拉拢公爹,你当时来京城也是假意投到永王这边。”梁蘅终于梳理清楚了。
李长晟点头道:“的确如此!只是没想到后面的事情变化得如此之快,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梁蘅叹了口气:“现在父亲带着全家投了新帝,我们却又是襄王这边的人,以后要怎么办呢?”
“这些事情你勿需操心,等到了楚州好生和大嫂待在一起,万事有我呢!”李长晟握着梁蘅的手宽慰道。
梁蘅心里梗得难受,男人们要争权夺利,参与权力游戏,却要她们这些女眷承担代价。婆母一生贤淑,却被害得惨烈而亡;她和大嫂只想安稳度日,却被迫流亡挣扎;还有她和她的妹妹们一个一个被当作工具用来联姻。
“母亲她......是为了我们才受害的。”梁蘅的声音带着颤,刚出口就被泪水噎住。那些婆母待她的好,都清晰地在脑中。成亲前对她的重视,刚过门时的亲切,最后护她安全的决绝......
李长晟攥紧了拳头,母亲一生善良,与世无争,辛苦拉扯大他们两兄弟,为着他的婚姻操碎了心,他却没有半分回报,如今连她老人家葬在何处都不知道,实在不孝!一股悲痛、愧疚之情冲撞着他的胸膛。
梁蘅偏过头,泪水顺着脸颊滚落,滴在怀里抱着的险哥儿脸上,孩子睡得迷糊,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在脸上胡乱摸了摸。
险哥儿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人,小嘴一咧,清晰地喊出了一声:“娘——”
梁蘅心里软乎乎的,吸了吸鼻子,用袖口拭去泪痕,温声哄道:“险哥儿醒啦!”
李长晟眼底的戾气和沉痛霎时淡去,伸出指腹轻轻蹭了蹭险哥儿软嫩的脸颊:“险哥儿,我是二叔,叫一声。”
小家伙习惯了渡安和翠果他们的和蔼和亲热,突然冒出个陌生人还这般严肃,立马就有些怕生,扭了扭身子不愿意了“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梁蘅赶忙把孩子抱起来哄着,对李长晟嗔怪道:“他没见过你,你别逗他,再说他才多大呀,哪里会喊这些!”
车厢里的沉郁被孩子的啼哭冲散了,李长晟终于又看到了梁蘅温柔甜美的笑容,虽然这笑容是对着险哥儿的,他也觉得松快了许多。方才梁蘅对他一顿盘问,一丝不肯退让的模样,让他心头发慌,从前又温婉又可人,说话细声细语,如今却透着股不卑不亢的硬气,甚至有了一丝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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