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微雨：庶女的良姻序章 第60章 迟暮合欢

晚膳毕，孩子们由奶娘带着下去了。王氏如今双身子又赶了一天的路，褪去了刚回家的兴奋劲这会儿也疲倦得很，由丫鬟、婆子扶着回去休息了。

李夫人本想留下李长晟和梁蘅说说话，儿子却一个劲地给她使眼色，推脱着让梁蘅先回去歇着，说是父亲有话要交代与母亲。

梁蘅不明所以，给婆母行了礼便带着丫鬟回了自己的小院。李长晟待梁蘅一出门，便求到李夫人跟前：“母亲，您把那封放妻书给我吧！”李夫人也想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了这封放妻书害得她忧心多日：“我倒是奇了怪了！当初求亲你也没反对，媳妇才刚一过门你又闹和离，这会儿俩人又亲亲热热的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长晟自知理亏，一边挨着母亲的骂一边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李夫人听完傻眼了：“这怎么选来选去还是让人钻了空子！难怪当初他们梁家一开始不愿意，后来又让知府夫人来撮合。但那李晏和李大人当真是永王的人？可他拐着弯地攀上咱们这门亲又能有什么用？”

李长晟解释道：“也许李晏和只是为了在永王面前表些功劳，永王门人众多，不乏拍马溜须之辈。可我和蘅儿定亲之后，父亲并未对永王有任何表示，他才会动大哥来试探父亲和高大人。”

李夫人还是觉得想不通：“蘅儿只不过是李晏和的侄女，还是庶出，跟李家没有半点血缘，他如何确定凭借这样的姻亲关系就能拿捏得了你和你父亲？”

“这中间有什么原因，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想要因此影响父亲的判断他是打错了算盘。”其中有些关窍，李长晟也想不明白。

李夫人也是为难，犹豫道：“可蘅儿如今已是我家的媳妇......”

“蘅儿应是不知情的，李晏和只是把她当作一颗棋子。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母亲不必有疑虑，正常相处便是。”李长晟打断道，梁蘅在他心里的位置不容任何亵渎，他自会护她一世周全。

李夫人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父亲是何态度？”李长晟答道：“父亲问我是否想清楚了，我告知他决不反悔。他并未反对。”临行前，父亲和高大人对他颇多交代，其中事情也比较复杂，李长晟也不便与母亲说得过多。

“当初我是一眼就相中了蘅儿，端庄识理，温柔漂亮。况且梁家官职不高，各种条件正正合适，谁能想到是这样呢！”李夫人感叹道。

李长晟跟着母亲进了内室，李夫人从匣子里拿出那封放妻书，李长晟接过来拿到烛火上引燃，慢慢看它在铜盆里化为灰烬。

李长晟收回视线，对母亲嘱咐道：“您可千万别在蘅儿面前提放妻书的事了，此事翻篇便罢了。我年后就会到京城去就职，等一切理顺了就会把她接过去。”

“你在家中就很好了，我只求你们父子平安便好，何苦又要去京城呢？”李夫人对李长晟去京城一事很是担忧。

李长晟深知母亲这些年苦守不易，宽慰道：“母亲不必担心，父亲做事自有他的考量。况且赋闲家中也并非我愿，男儿本就该有四方之志，这次也算是个机会。”

父子三人都是心向鸿鹄之人，李夫人明白这屋檐再暖，也盛不下三颗要撞碎云海的心，担忧更是系不住鲲鹏的线，只能由着他们吧！

前两个月，梁老夫人生辰虽未做寿，李夫人也让婆子随刘妈妈一同送了寿礼过去，她这才得知梁蘅走时未曾给娘家打过招呼。他们远行数月才归，梁家那边还须告知一声才好。

李长晟打算明日便亲自陪着梁蘅回去。成亲回门他已缺席，明日定要给她补上。

连日奔波梁蘅也疲倦得很，回了长禧居银柳和红儿伺候着洗了澡，头发还没擦干便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奶娘端了杯蜜茶给她，她摆手不想喝：“要睡觉了，不喝茶了。”奶娘劝她：“二爷还没回来，少喝些无妨。”

梁蘅接过来狐疑地看了看奶娘和银柳，俩人都含着笑，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嘴唇在茶盏边轻轻地抿了抿，心里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李长晟才回了长禧居。门被推开的刹那，把外头的风霜带进了内室。正好烛花“噼啪”爆了一声，梁蘅被惊得指尖发颤。

“我回来了。”李长晟走进门来，脱了身上的披风。屋里没有留人伺候，梁蘅只得从椅子上起来接过披风挂到架子上。这些日子他们同住一屋已经很是熟稔，今夜却有几分暧昧的不自在。她有些不敢看他，走到门口掀开门帘子对候着的红儿说道：“叫人提些热水进来。”

李长晟喜欢看梁蘅沐浴后不着脂粉，长发披散的样子，像晨露刚打过的茉莉花，带着点湿漉漉的嫩。看到她有些害羞局促的模样，李长晟忍不住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拥住她。梁蘅大囧，挣脱身到窗边榻上：“你先洗洗吧！”

李长晟走到榻边笑得眉眼弯弯，将她从榻上拖起：“你只着寝衣当心着凉，快到床上去把被子盖好。”梁蘅像只小猫般乖顺，被他牵到床上爬到里头的位置。李长晟帮她盖好被子，情难自禁抚了抚她的秀发。

梁蘅双手捧住自己烫呼呼的脸颊侧躺着缩在被窝里，看着婆子进进出出送水、李长晟自己拿了寝衣到后头去洗澡，她翻身躺平望着帐顶发呆。

李长晟洗完澡出来坐到了床边，梁蘅爬起来要去给他拿帕子擦头发。李长晟把她按住：“行了，我自己来吧！”这些日子梁蘅虽有些小任性，但照料他很是细心。

李长晟拿了帕子擦头发，还没干就要掀被子上床。

“哎！头发还没擦干呢！”梁蘅轻呼，抬头撞进李长晟带笑的眼里，忽然想起出嫁前余嬷嬷教她的，顿时心虚，一下缩回了被子里去。

帐幔被轻轻放下，隔绝了烛火的明灭。他的手掌抚过她的后背，带着厚茧的粗粝，梁蘅忍不住脊背轻颤。李长晟将她轻揽入怀，两人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时间好像在这相拥里慢下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份把世界隔绝在外的温热。窗外传来更夫敲的三更梆子，烛火里倒映了满室的红影。

昨天晚上李长晟忘记跟梁蘅说今日要去梁家。梁蘅还在睡梦中被李长晟刮着鼻子吵醒。她浑身酸软起不来，瞪了他一眼翻身用被子蒙住了头。李长晟哭笑不得，哄道：“快些起来了，今日我陪你去拜见岳父、岳母。”

两人还在屋里腻歪，忽听翠柳在门口喊：“二爷、二少夫人，三小姐来请安了。”

梁蘅一脸不可置信地从被子里钻出来：“这么早？”她之前是说过让奶娘每日带李欣月过来请安，可他们才刚回府就这么积极？她狐疑地看了看李长晟。

李长晟倒是欣慰，夸道：“月儿这孩子向来乖巧！”又想起还没来得及跟梁蘅说李欣月的来历“月儿这孩子的情况有些特殊，我还没告诉你......”

“母亲已经告诉我了，我都知道的。”梁蘅接话道。李长晟回来了，李欣月就变得乖顺懂事，但愿她一直如此才好。李长晟偏爱李欣月，梁蘅也不想再提之前李欣月对她不敬的事，对门外的翠柳吩咐道：“请三小姐到暖阁里去坐会儿吧，多加些碳，别冻着了。”

梁蘅归拢了衣裳，撑着身子下床穿鞋。李长晟目光深邃，嘴角忍不住地上扬，亲自过来帮她穿了鞋子。梁蘅坐到妆台前，铜镜里的人影还带着未褪尽的红，她抬手将鬓边的秀发拢了拢，指尖触到耳尖时，才惊觉那点热意还没散。

奶娘唤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应了一声，再抬眼时，眼底的羞赧已淡了些，却添了层温润的光，像被晨阳晒暖的春水，漾着一点藏不住的甜。

奶娘带着人进来送了洗漱的热水，银柳给梁蘅梳头、上妆，李长晟早洗漱完毕坐在窗边榻上等她。奶娘亲自收拾了床铺，更换了新的被褥，笑嘻嘻地出去了。梁蘅从镜子里瞧见了，红着脸一个劲地梳着额上的刘海。

李长晟扶着梁蘅一起到了暖阁里，李欣月带着彩鸢等在里面。见了两人进来，李欣月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请父亲、母亲安！”李长晟心情极好，问道：“天气冷，月儿怎么不多睡会儿？”

李欣月一副乖巧的样子：“月儿不冷，父亲、母亲昨夜睡得可好？”李长晟偷睨了梁蘅一眼，会心一笑：“父亲母亲睡得很好！”梁蘅瞧见李长晟的表情，脸烧得厉害，尴尬着不好说话。

早膳是夫妻俩带着李欣月一起用的。李长晟和梁蘅都不用人伺候，只彩鸢在李欣月身后布菜。许是因为他们才从外面回来，厨房特意准备的丰盛些，有搭配鸡丝的桐皮面、有裹了糖馅的包点、还有熬得浓浓的粟米粥，另有几样配菜：酱瓜、花生、糟鸭......

彩鸢殷勤得很，忍了好几次才管住自己的嘴没有多说话。李长晟比昨日看着更加神采奕奕，举手投足都带着几分不经意的疏朗。彩鸢细细地看他，指尖叩响茶盏的动作轻得很，骨节分明的手端着青瓷杯，指腹摩挲杯沿的样子，竟比檐角留云还要好看。偶尔抬眼望过来，眉峰微挑的刹那，像把春日暖阳都揉进了眼里，让人忽然忘了要做什么。

直到梁蘅放下筷子，翠柳给她和李长晟端来漱口的茶水，彩鸢才惊觉回神。再看梁蘅，彩鸢心中酸得发沉。一身烟霞色的罗衣衬得她人如月下仙，头上不多的珠翠件件夺目，神色更是柔情绰态，温婉可人。

今日梁蘅和李长晟还要回梁府，梁蘅便吩咐刘妈妈先送李欣月回去。彩鸢跟着李欣月行礼退了出去，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李长晟。李长晟正与梁蘅说话，并不知有人在看他。彩鸢心里的那点暖意慢慢凉透，踩着阶前的潮湿一步步退去。

李长晟和梁蘅到了怡然居，李夫人正和林管家交代请郎中到家里来给王氏安胎的事情。梁蘅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奶娘从后头悄悄握了握她的手臂，梁蘅心情渐缓。

昨晚上跟李长晟说完，李夫人便吩咐林管家备下了礼物，李长晟又看着添了几样从边关带回的皮子，打点妥当准备出发。

李夫人昨夜辗转难眠，对梁蘅的看法也是有所保留了，可今早见了儿子、媳妇两人眉黛含情，温情脉脉的样子，又觉自己想多了。

几个月没回梁府，梁蘅心里是忐忑的。她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透过车帘被风掀起的一角，她看到了熟悉的街道。不知祖母会如何生气，父亲和嫡母又会如何责备？

李长晟坐在身侧，察觉他的不安，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有我在，安心便是。”她抬眸望他，见他眼底温厚，心里稍定。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渐急，远远已能看见梁府大门上的铜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