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尾的少年血染苍穹 第15章 寒冬

那场精心策划的书包失踪事件，最终以一场闹剧收场。放学后，值日生打扫卫生时，在教室最后面堆放废旧扫把和拖把的阴暗角落里，发现了林秋那个被随意丢弃、甚至被踩了半个脏鞋印的书包。作业本皱巴巴，文具散落一地，上面沾满了灰尘。

没有道歉，没有解释。王大壮他们只是远远地看着林秋默默捡起书包，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恶劣的笑容。那笑容仿佛在说：看，这就是你相信“和解”的下场。

林秋没有哭，也没有再去找任何人申诉。他只是默默地、一件一件地把东西捡回书包，拍掉上面的灰，然后背起那个变得有些肮脏和沉重的书包，独自离开。经过那次假意和解的背叛，他心中最后一丝对外界的期待也彻底熄灭了。他把自己封闭得更紧，像一只受伤的扇贝，用坚硬的外壳紧紧包裹住内部柔软的、仍在流血的伤口。

日子在一种令人窒息的麻木中一天天滑过。课堂上，他眼神空洞地盯着黑板，老师的讲课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课间，他要么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要么就找个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呆站着，看着其他同学嬉笑打闹，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默片；午餐时间，他不再等王大壮过来，而是主动将自己饭盒里最好的菜拨到备用的小碗里，等王大壮来时，沉默地推过去，像一个执行固定程序的机器人。

他甚至不再感到愤怒或委屈，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疲惫。校园里的梧桐树叶从金黄变得枯黄，最后在凛冽的北风中片片凋零，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空，像极了林秋此刻的内心景象——一片荒芜，毫无生机。

期末考试的紧张气氛弥漫了整个校园，但对林秋来说，这反而成了一种解脱。至少考试的时候，每个人都被禁锢在自己的座位上，专注于眼前的试卷，暂时不会有那些令人厌恶的干扰。他将所有无处宣泄的情绪和精力，都投入到了答题中。那些复杂的运算，需要背诵的课文，成了他暂时逃离现实的唯一避难所。

成绩单发放的那天，教室里叽叽喳喳，充满了或兴奋或沮丧的议论声。同学们围着老师，或者互相比较着分数。林秋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着。

“林秋。”班主任李老师念到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赞许，“这次考得不错，班级第五名，年级排名也进了前五十。要继续保持啊。”

一张印刷精美的成绩单被递到了他面前。上面各科的成绩后面，几乎都是“优”或者九十以上的高分，在名次那一栏，“5”这个数字显得格外醒目。

若是放在开学初，或是任何一个普通的孩子身上，这该是多么值得欢呼雀跃的时刻。可以看到旁边有考了十几名的同学，已经兴奋地跳了起来，也有考砸了的，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

然而，林秋看着那张成绩单，手指拂过那些代表优秀的数字和等第，内心却像一潭死水，激不起半点涟漪。他甚至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快乐。优秀？第五名？这又能改变什么呢？

它能阻止王大壮继续抢他的午餐吗？

它能抹去“林妹妹”这个耻辱的外号吗？

它能让他不再在体育课上成为那个“无人认领”的可怜虫吗？

它能换回那辆被踩烂的合金小车，或者找回那块被扔进垃圾桶的兔子橡皮吗？

不能。统统不能。

这张薄薄的纸，这些红色的高分，像是一层镀在金箔上的假象，丝毫无法温暖他内心那个早已冰封的寒冬。它甚至更像一种讽刺，提醒着他，即使在学业上他能够做得不错，但在真实的生活里，在如何“生存”这门最残酷的学问上，他依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默默地将成绩单折好，塞进书包最里层，仿佛那不是一份荣誉，而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周围的热闹和喧嚣，都与他无关。他抬起头，望向窗外。天空是那种冬季特有的、灰白压抑的颜色，没有阳光，只有凛冽的风吹过光秃的枝头，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一段夭折的童年奏响哀乐。

校园生活对他而言，早已是一个漫长而刺骨的寒冬。这张优秀的成绩单，不过是这片冰天雪地里，一片微不足道、很快便会融化的雪花，丝毫改变不了任何东西。他背起书包，裹紧了单薄的棉衣，缩着脖子，汇入放学的人流，像一滴水融入灰色的河流，面无表情地走向那个同样无法给他真正温暖和庇护的“家”。

寒假，对大多数孩子意味着欢乐和放松，但对林秋来说，只是意味着一段可以暂时不用面对王大壮们的喘息之机。然而，寒冬之后，春天会来吗？他不知道，也不敢期待。他只知道，下一个学期，那片笼罩着他的严寒，只会更加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