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为他踏府而来 第112章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

接下来的两个夜晚，对宸王府的所有人而言，都显得格外漫长而煎熬。

蝶梦阁内灯火通明，太医们轮班值守，不敢有丝毫懈怠。

胤桁更是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云清珞的病榻前，连朝服都未曾更换，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下颌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云清珞的高烧如同跗骨之蛆，反复不定。

时而浑身滚烫，意识模糊，在梦魇中痛苦地辗转呻吟，含糊地喊着“孩子”、“听冬”，或是绝望地呓语“为什么不信我”；时而又体温骤降，手脚冰凉，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断绝。

胤桁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掌心时而灼热、时而冰凉的体温，心也如同在油锅与冰窟间反复煎熬。

他亲自试药，亲自为她更换额上降温的湿帕，看着她消瘦脱形的脸庞，那些被强行压下的悔恨与疑虑，如同毒草般在心底疯狂滋长。

“王爷，您去歇息片刻吧，这里有老臣等守着。”太医院院正看着胤桁憔悴的神色，忍不住劝道。

胤桁只是摇了摇头，目光未曾从云清珞脸上移开半分。“她何时能醒？”

“这……王妃娘娘胞宫受损极重，失血过多，元气大伤，加之邪风侵入五脏，高烧不退，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何时苏醒……老臣实在不敢妄断，只能看娘娘的意志和造化了。”院正说得小心翼翼。

胤桁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第二日深夜，云清珞的体温再次骤然升高，甚至开始出现轻微的抽搐，吓得太医们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胤桁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体无意识的颤抖，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怕她就这么一睡不醒

“云清珞……你给我撑住！”他在她耳边低吼，声音嘶哑，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与命令，“没有本王的允许，你不准死！听到没有！”

不知是他的威胁起了作用，还是太医的针药终于发挥了效力，在天色将明未明之时，云清珞的体温开始缓缓下降，虽然依旧低烧，但那种骇人的高热终于退去了。

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逐渐变得平稳悠长。

所有太医都松了一口气，擦着额头的冷汗禀报：“王爷，王妃的高热已退，最危险的关头算是过去了。接下来需要精心调养，慢慢恢复元气。”

胤桁紧绷了两天的神经终于略微松弛，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他深深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昏迷，但脸色似乎不再那么骇人的女子，对太医们吩咐道：“好生照看，若有任何反复，立刻来报。”

确认云清珞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胤桁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皇宫御书房。

堆积如山的政务等待着他处理，云氏党羽的清查、边境的防务、朝局的稳定……千头万绪，都需要他定夺。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奏折上，试图用繁重的工作麻痹那颗因云清珞而纷乱不堪的心。

然而，那些冰冷的文字总是难以入脑，眼前时不时就会浮现她苍白脆弱的脸庞。

晌午时分，沈卿尘求见。

他带来了关于密信调查的最新进展，脸色并不好看。

“王爷，”沈卿尘行礼后，开门见山，“关于那封密信，我们又仔细核对过笔迹。密信，很有可能是，伪造的！模仿之人手段极其高明，无论是字形、笔画力道，还是书写习惯，都与王妃平日的笔迹一般无二，几乎看不出破绽。”

胤桁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点晕开。

沈卿尘继续道：“另外，我们查到，在撤离行动前夜，王妃身边的贴身丫鬟听冬，确实曾持王府对牌进宫，秘密求见了凤仪宫的秋韵。据宫门守卫回忆，听冬当时形色匆匆，说是奉王妃之命，有极其紧要之事需当面禀报皇后。”

胤桁猛地抬起头，眼中锐光一闪。

他想起落霞滩上，皇后那副胜券在握、毫不惊慌的模样，当时只觉奇怪，如今想来，恐怕是早已得到了消息，笃定云赫会来“救”她！如果传递消息的是听冬，而指使听冬的是……

他压下心中的惊涛，声音冷沉：“传听冬问话！”

沈卿尘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王爷，听冬……已经在落霞滩那日的混乱中，死在镇北军的乱箭之下了。”

“死了？”胤桁一怔，这个消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听冬是云清珞从北境带来的贴身丫鬟，情同姐妹，她若死了，以云清珞的性子……

沈卿尘观察着他的神色，补充道：“确实……死得太是时候了。她一死，这条线索就算彻底断了。如今是死无对证，我们既无法证实那消息就是撤离路线，也无法证明是王妃授意。所有指向王妃的证据，都显得……恰到好处，又无从深究。”

胤桁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沉默了许久。御书房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死无对证……恰到好处……这几个字在他脑海中盘旋。

半晌，他缓缓睁开眼，眼中情绪复杂难辨，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疲惫与某种暂缓的决断。“罢了……此事，暂时不必再查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沈卿尘退下。

并非他不想查清，而是在此刻，在云清珞生死未卜、朝局动荡之际，他需要稳住心神。

而且，内心深处，或许也存着一丝怯懦——他害怕查出的真相，是他最无法承受的那一个。不如……暂且搁置。

沈卿尘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躬身行礼，默默退了出去。

数日后的大朝会，气氛格外凝重。金銮殿上，文武百官分列两旁，龙椅上的皇帝虽然面色依旧不佳，但眼神锐利，扫视着下方。

议题很快便聚焦到了如何处置云赫、皇后及太子一党上。御史大夫率先出列，手持厚厚一叠奏章，声音洪亮，义正词严：

“陛下！镇北将军云赫，世受皇恩，却不思报效，拥兵自重，勾结后宫，图谋造反，证据确凿！其罪滔天，不诛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正国法！臣恳请陛下，下旨将云赫及其核心党羽，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立刻有多名大臣附议。

“臣附议！云赫狼子野心，罪无可赦！”

“皇后云清，身为国母，却德行有亏，纵容亲子，勾结外戚，祸乱朝纲，当废其后位，赐死！”

“太子胤澈，平庸无能，德行有亏，更与母族合谋，觊觎皇位，不堪储君重任，当废黜太子之位，圈禁宗人府！”

请求严惩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整个大殿充满了肃杀之气。

云氏一党倒台，空出的权力位置和急于撇清关系的官员，都促使着这场舆论风暴愈发猛烈。

端坐在武将前列的胤桁，始终沉默不语，面容冷峻，看不出喜怒。

只有搭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皇帝的目光扫过群臣，最后落在了胤桁身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宸王，此事你全程督办，最为清楚。众卿所言，你意下如何？”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胤桁身上。他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期待、审视、甚至幸灾乐祸。

胤桁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出列，撩袍跪倒在御阶之前。

他垂下眼睑，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云清珞依偎在他怀里，仰着苍白的小脸，带着最后一丝期盼问他——“胤桁，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能放我父母一条生路吗？”

那时他回答得模棱两可，如今，这句话却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心。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恢复平静，声音沉稳地响彻大殿：“回父皇。云赫拥兵造反，罪证确凿，按律当诛。然……”

他话锋一转，引得众臣侧耳倾听。“然，云赫镇守北境二十余载，抵御外侮，没有功劳亦有苦劳。此次造反，儿臣以为，很大程度上是因其妹皇后与太子被惩处，一时激愤，冲动之下行差踏错，并非蓄谋已久。且其麾下将士多是被蒙蔽裹挟。”

他略微停顿，感受到来自各方质疑的目光，继续道：“故，儿臣以为，与其将其满门抄斩，激起北境残余势力更激烈的反抗，不如展现天恩，没收其兵权，将其贬为庶民，发配边远之地，永不录用。既可彰显父皇仁德，亦可安抚北境军心，避免更大动荡。”

说完云赫，他话锋再转：“至于皇后与太子……皇后勾结外戚，干预朝政；太子德行有亏，结党营私，更与母族合谋……其罪行累累，儿臣……不敢妄加评判，请父皇圣心独断。”

他将最棘手的、关乎皇室体统和伦常的部分，抛回给了皇帝。既为云赫求得了一线生机，又表明了自己在皇后太子问题上的“避嫌”态度。

大殿内一片寂静。众臣都没想到，在此刻占据绝对优势、本可借此彻底铲除云氏、甚至可能借此更进一步的宸王，竟然会为云赫求情！

皇帝深邃的目光在胤桁脸上停留了许久，仿佛要看穿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宸王所言，不无道理。此事关系重大，容朕再思量一番。退朝！”

朝会上的争议迅速传遍朝野。胤桁为云赫求情的举动，引起了诸多猜测。

有人认为他是沽名钓誉，故作仁德；

有人认为他是顾及北境稳定，大局为重；

也有少数知情人，隐约猜到了这与那位被软禁在宸王府、生死不明的宸王妃有关。

皇帝在经过几日的深思熟虑，并与几位心腹重臣密议后，终于做出了最终裁决。

这日，宣旨太监捧着明黄的圣旨，来到了气氛依旧紧张的大理寺和凤仪宫。

“……皇后云氏，德行有亏，纵子行凶，勾结外戚，祸乱宫闱，更兼谋害皇嗣，罪无可赦！着，废其后位，贬为庶人，赐白绫三尺！”

“……太子胤澈，平庸无能，德行不休，结党营私，窥视君父，不堪储君之位！着，废黜太子之位，贬为庶人，赐白绫三尺！”

“……镇北将军云赫，世受皇恩，却拥兵自重，图谋造反，本应满门抄斩，朕念其镇守北境多年，尚有微功，且查其此次乃受皇后太子蛊惑，一时糊涂。故，法外开恩，没收其兵权、家产，贬为庶人，即刻流放三千里，至北境苦寒之地服劳役，永不录用！其家眷仆从，一律发配！”

圣旨一下，尘埃落定。

废后在接到圣旨时，状若疯癫，狂笑怒骂，最后是被内侍强行灌下毒酒，废太子胤澈则吓得瘫软在地，涕泪横流，丑态百出，最终也难逃一死。

而云赫，在得知自己保住性命，却被流放苦寒之地，且皇后太子皆被赐死的消息后，在牢中沉默了整整一日，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他或许在后悔自己的冲动，或许在担忧流落在外的女儿，或许在痛恨胤桁和皇帝的“仁慈”。

最终，他被除去了枷锁，换上了破旧的囚服，在官兵的押解下，踏上了前往北境苦寒之地的漫漫流放之路

圣旨的内容，也很快传到了宸王府。

彼时，云清珞依旧在昏睡与短暂的清醒间交替，对外界的天翻地覆一无所知。

而王府内的其他人，却因这道圣旨心思各异。

夕颜已被送走，王府内院如今以知鸢为尊，得知云赫被流放，皇后太子被赐死，云清珞最大的倚仗已然崩塌，知鸢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虽然王爷近日对那女人似乎格外上心，但云家彻底倒台，一个失了娘家、又曾背负“叛徒”嫌疑的女人，还能翻起什么浪花？

她只需要耐心等待，继续扮演好她温顺忠心的角色即可。

至于胤桁，在接到圣旨后，独自在书房静坐了很久。这个结果，在一定程度上遵循了他的“建议”，保住了云赫的性命，成全了他对云清珞那点模糊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