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根杨华的剑仙之路 第131章 冰言诛心

意识在无边黑暗与刺骨冰寒中沉浮，如同暴风雨中海面上最后一点微弱的灯火，随时可能熄灭。杨华感觉自己正不断坠向一个永无止境的深渊，身体的剧痛早已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与空洞。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和嘈杂的人声将他从昏迷的边缘勉强拉回。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不是冰魄城那华美而冰冷的殿宇，而是低矮、粗糙的木制屋顶，空气中弥漫着柴火、草药和一丝牲畜的气味。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铺着干草和一张打满补丁的粗布褥子。

这是一个简陋的农舍。

他试图动弹，却发觉全身如同被拆散重组过一般，剧痛伴随着极致的虚弱感袭来，让他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更让他心悸的是，体内那片原本灵力奔腾、道胎沉浮的“海洋”，此刻已彻底干涸、死寂。丹田处空空如也，只有一片破碎后的冰冷与麻木，仿佛那里从未有过任何力量存在。

修为尽废，灵根尽碎。

他真的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一股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比肉身创伤更痛的，是道途断绝、复仇无望的悲怆，以及……对那个清冷身影复杂难言的痛楚。

“呀！你醒了？！”一个带着惊喜的、略显粗粝的女声响起。

杨华艰难地偏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粗布麻衣、肤色黝黑、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农妇，正端着一个粗陶碗快步走来，脸上带着淳朴而关切的笑容。

“俺家那口子在城外雪地里发现你的，看你还有口气，就把你背回来了。你都昏睡三天三夜了！可吓死个人嘞！”农妇将碗递到他嘴边，里面是温热的小米粥，“快，趁热喝点，你身子虚得很。”

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再普通不过的粥，看着农妇眼中纯粹的善意，杨华鼻尖一酸，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曾几何时，他是蜀山天骄，是身负混沌道胎、执掌秩序之力的未来强者，弹指间可断金裂石，何曾想过会沦落至此，需要依靠一个凡人农妇的救助才能苟活？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沙哑，最终只挤出两个微弱的字：“……多谢。”

农妇憨厚地笑了笑：“谢啥，碰上了就是缘分。你好好歇着，俺去给你煎药。”

农妇离开后，杨华重新闭上眼，泪水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混入粗糙的枕头。不是因为身体的痛，而是因为心的死寂。

然而，命运的残酷，远不止于此。

在他昏昏沉沉，半睡半醒之间，那段被他刻意遗忘、却如同梦魇般的记忆碎片，再次无比清晰地浮现于脑海——那是他被废去修为，意识即将彻底沉沦前，李天行俯视着他，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冰冷彻骨的声音，所说的最后几句话：

“……看在你与沐一同门一场，让你死个明白。杨家村上下百余口，确是本座下令清除。要怪，就怪你身负混沌道胎，得了那不该得的轩辕剑与秩序烙印！你的存在，本身便是原罪！沐一她……永远不需要知道这些肮脏的真相，她只需做好她的冰魄城少主，未来继承大统即可……”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脑海中炸响！即便此刻回想，杨华依旧感觉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灵魂都在颤抖！

原来……原来真的是他！李天行！亲自承认了！

那些倒在血泊中的父母乡亲，那些无辜惨死的玩伴邻里……那冲天的怨气与血腥……一切的一切，源头竟在此处！竟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混沌道胎”与“秩序烙印”，为了那柄轩辕剑！

而自己，竟还与仇人之女……产生了那般纠葛……

“噗——！”

急火攻心，牵动内腑伤势，杨华猛地喷出一口乌黑的淤血，染红了胸前的粗布被子。剧烈的咳嗽让他蜷缩起身子，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身体的痛，远不及此刻心中的万分之一！

恨！滔天的恨意如同毒焰，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悲！无尽的悲凉如同冰水，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恨李天行的狠毒与虚伪！

他悲自己的无能与天真！

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那个曾让他心动、此刻却隔着血海深仇的李沐一！

她知道吗？她是否也参与其中？不……从她最后那绝望痛苦的眼神来看，她或许不知情。但……那又如何？她是李天行的女儿！是冰魄城的少主！他们之间，早已横亘了一条由至亲鲜血染成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所有的温情，所有的悸动，所有那些在冰魄城中短暂的、如同偷来的宁静时光，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最尖锐的讽刺，最刻骨的毒药！

裂痕？不，那是彻底崩塌的信任与可能。是比修为被废、灵根尽碎更加彻底的……毁灭。

他躺在冰冷的土炕上，望着低矮的屋顶，眼神空洞，心如死灰。仿佛所有的生机，所有的光芒，都随着那口淤血，一同吐了出去。

与此同时，冰魄城内，被禁足于落雪居的李沐一。

她倚在冰冷的窗边，望着窗外依旧纷飞的大雪，容颜憔悴，泪痕未干。昔日清冷如雪的眸子，如今只剩下一片红肿与空洞。

她知道父亲夺了杨华的剑，废了他的修为，将他扔出城外自生自灭。她恨父亲的冷酷与欺骗，更心痛杨华所遭受的一切。她无数次回想杨华最后看她那复杂的眼神，那里面有痛，有恨，或许……还有一丝未及言说的情愫。

这让她更加痛苦。

她不知道父亲对杨华说的最后那句话。她还在自责，还在担忧杨华的生死，还在为他们之间那已然渺茫的未来而心如刀绞。

“杨华……你还活着吗……对不起……对不起……”她低声啜泣着，泪水滴落在窗棂上，迅速凝结成冰。

她不知道，她所担忧、所愧疚的那个人，在得知那残酷真相后，心中的那座名为“李沐一”的城池，已然彻底化为废墟，寸草不生。

有情人，终因这无法化解的血仇与欺骗，走到了命运的断崖，无法再续前缘。

而在那间简陋的农舍里，杨华缓缓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情绪，所有的痛苦，都深深埋藏在那片死寂的心湖之底。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修为、宝物、仇恨、情爱……一切都如同镜花水月。

他只是一个被世界遗弃的，普通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