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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轩软糯的童音像一根羽毛，轻轻拨开了Echo被巨大喜悦冲击得近乎麻木的神经。她猛地低头，对上儿子那双清澈见底、写满不解和担忧的乌黑眼眸。小家伙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笨拙地想要擦掉她脸上不断滚落的温热液体。
“没…没有下雨，宝贝。”Echo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破碎又哽咽，她用力将儿子更紧地搂在怀里，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脸颊深深埋进他带着奶香和淡淡儿童洗发水味道的柔软头发里，肩膀因为汹涌的情绪而微微颤抖。
售罄了！
她的作品，那些在无数个深夜里、在绝望与希望交织中、在指尖磨破又结痂的疼痛里诞生的作品，那些承载着她全部挣扎、新生与爱的印记…竟然全部被人珍视地收藏了！
巨大的不真实感包裹着她，像是踩在云端，又像是长久沉溺黑暗后骤然被阳光刺穿双眼。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除了激动，更涌动着一种沉甸甸的、被认可的酸楚和释然。她不再是依附于谁的金丝雀，不再是任人践踏的苏念安，她是Echo，一个真正靠自己的作品、靠自己的才华，赢得了尊重的独立设计师！
“Echo…”杜兰德夫人带着由衷喜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的声音再次响起，她递过来一张柔软的真丝手帕，眼神温和地看着眼前紧紧抱着孩子、情绪几乎失控的年轻母亲，“这是属于你的时刻。好好感受它。我先去处理后续的手续，稍后我们再详细结算。”她体贴地留出了空间，转身走向收银台和等待的助理。
Echo接过手帕，胡乱地在脸上擦了擦，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那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狂喜和酸楚。她抬起头，目光急切地扫过整个展厅。
灯光下，那些曾承载着她心血的作品展柜，此刻都醒目地贴上了小小的、代表着已售出的红色圆点标签。原本静谧流淌着艺术气息的空间，此刻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兴奋和躁动。还未离去的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目光时不时地投向她和宇轩，投向那些空了的展柜，眼神里充满了欣赏、惊叹，甚至还有一丝未能抢到心仪作品的遗憾。
“恭喜你，Echo女士！”一位穿着考究、气质干练的中年女士走上前来，微笑着伸出手，“我是《艺术前沿》杂志的主编，索菲亚·雷诺。我非常喜欢你的‘归巢’胸针，很遗憾没能将它收入囊中。但我相信，这只是你璀璨旅程的开始。期待你未来更多令人惊艳的作品。”
“谢谢您，雷诺女士。”Echo连忙放下宇轩（小家伙立刻紧紧抓住她的裙摆），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而镇定，与对方握手，“能得到您的认可，是我的荣幸。” 心脏依旧在胸腔里擂鼓，但一种崭新的、属于职业领域的自信，正在这狂喜的废墟上悄然滋生。
“那位小绅士，”雷诺主编的目光落在宇轩身上，带着真诚的笑意，“是今天最令人惊喜的‘展品’，他让这场关于‘新生’的展览，有了最完美的注解。”她朝宇轩眨了眨眼。
宇轩害羞地把小脸藏到Echo腿后，只露出一只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位陌生的、笑容和善的阿姨。
紧接着，又有几位在艺术圈颇有影响力的收藏家和评论家上前祝贺。他们的赞誉不再仅仅停留在“神秘东方设计师”的噱头上，而是具体地讨论着作品的工艺、设计理念、情感张力。
“‘裂痕之光’的镶嵌工艺堪称精妙绝伦，那种破碎与璀璨的对比，直击人心。”
“‘潮汐手链’的动态感和色彩运用，充满了生命的韵律，非常独特！”
“Echo，你的风格极具辨识度，融合东西方精髓而不显生硬，未来可期！”
这些专业的、具体的肯定，如同最珍贵的宝石，一颗颗镶嵌进Echo的心房，让她因激动而颤抖的身体渐渐稳定下来，眼神也越发清亮坚定。她不再是那个在顾霆琛阴影下战战兢兢的女人，她站在这里，以Echo的身份，接受着属于她才华的加冕！
宇轩似乎也感受到了妈妈身上散发出的不同以往的光彩和力量，虽然不太明白那些大人们在说什么，但他知道妈咪很开心，很厉害！他不再躲藏，挺起小胸脯，努力站得笔直，像个小护卫一样紧紧挨着妈妈，小脸上带着懵懂的自豪。
人群渐渐散去，展厅恢复了宁静，只剩下工作人员在小心翼翼地拆卸、打包那些已被售出的作品。灯光依旧明亮，却仿佛只为见证这场无声的胜利。
杜兰德夫人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和一个精致的信封走了过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满意笑容：“亲爱的，让我们来谈谈这场漂亮的胜利果实吧。”她示意Echo到角落的贵宾休息区坐下。
宇轩乖巧地坐在Echo旁边的沙发上，好奇地看着杜兰德夫人放在茶几上的东西。Echo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几分，指尖微微发凉。她知道，接下来是关于现实的、最直接的反馈。
“首先，再次祝贺！”杜兰德夫人将那个精致的信封推到Echo面前，“这是今晚的销售清单和初步结算明细，你可以详细看一下。所有款项会按照合同约定，扣除画廊佣金和税费后，在三个工作日内汇入你指定的账户。”
Echo深吸一口气，拿起信封，指尖甚至有些颤抖。她打开，抽出里面打印清晰的清单。目光快速扫过那一行行作品名称和后面跟着的、足以让她呼吸停滞的数字：
哥特之翼耳坠： 18,000
瓷韵新生胸针： 25,000 (古瓷片和蓝宝石的价值被充分认可)
远古蕨语手镯： 32,000 (祖母绿的品质和工艺加分)
星河项链： 28,500
裂痕之光戒指： 45,000 (梨形主钻和设计理念获得高价)
归巢胸针： 22,000
潮汐手链： 26,500
萌芽耳钉： 12,000
一行行看下去，Echo的手心开始冒汗。除了非卖品的“破茧”系列和她坚持保留的“指纹密语”，其余九件作品全部售出！总销售额的数字清晰地印在纸页最下方，后面跟着好几个零。 她需要非常用力地眨眼，才能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那个数字。 235,000！ 欧元！ 换算成人民币…那是一个她作为苏念安时都未曾真正拥有过的、庞大的、足以改变命运的数字！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一时失语，只能怔怔地看着那串数字，仿佛它们拥有了生命，在纸上跳跃。
“这个价格区间，”杜兰德夫人适时地开口，声音带着商人的精明和艺术推手的自信，“既体现了你作品的艺术价值，也考虑了作为新锐设计师的市场定位。买家们都非常满意，认为物有所值，甚至有人觉得捡到了宝。Echo，你的起点，比我想象的还要高。”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Echo抬起头，声音依旧有些发干，眼眶再次发热，但这次是纯粹的、带着巨大压力的释然和感激，“伊莎贝拉，谢谢你！没有光影画廊，没有你的信任和推广，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
“是你自己的才华征服了他们，征服了巴黎挑剔的眼光。”杜兰德夫人摆摆手，笑容真诚，“我只是提供了一个舞台。而且，”她狡黠地眨眨眼，“这场成功的首秀，让光影画廊的声誉也更上一层楼，我们是双赢。”
她将另一个文件夹推到Echo面前：“这是媒体邀约。雷诺女士的《艺术前沿》希望为你做一个深度专访。另外还有两家专业艺术网站和一家时尚杂志，都表达了采访意愿。当然，接不接受，何时接受，完全由你决定。”她的目光扫过正安静玩着自己小西服扣子的宇轩，意有所指地说，“关于今天的‘小插曲’，媒体那边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焦点会始终聚焦在你的作品上。”
Echo心头一暖，明白杜兰德夫人指的是宇轩意外曝光带来的关注。她感激地点点头：“我明白，谢谢您考虑得这么周全。关于采访…”她看着那些邀约名单，心中既有被认可的欣喜，也有本能的谨慎，“我想先缓一缓，我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也需要…更专注于接下来的创作。” 她不想被过度的曝光冲昏头脑，也不想让宇轩过早地卷入媒体的漩涡。
“当然，谨慎是好事。”杜兰德夫人表示理解，“你随时可以联系我的助理安排。现在，”她站起身，伸出手，“好好享受你的成功之夜吧，Echo。属于你的时代，开始了。”
Echo也连忙起身，用力回握：“谢谢您！伊莎贝拉！”
送走杜兰德夫人和最后的工作人员，偌大的展厅终于只剩下Echo和宇轩。灯光被调暗了一些，那些空置的展柜在柔和的阴影里沉默着，仿佛在诉说着刚刚结束的辉煌。
空气里还残留着香槟、香氛和人群的气息，但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宁静缓缓流淌开来。
Echo牵着宇轩的手，慢慢地走过那些曾经摆放着她作品的地方。指尖拂过冰凉的玻璃展柜表面，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作品被取走前的余温。
“妈咪，亮晶晶…不见啦？”宇轩仰着小脸，看着空空的展柜，奶声奶气地问。
“嗯，亮晶晶被喜欢它们的叔叔阿姨带回家啦。”Echo蹲下身，平视着儿子，声音温柔而充满力量，“因为妈咪做的亮晶晶很漂亮，他们很喜欢。”
“轩轩也喜欢！”小家伙立刻大声宣布，小脸上满是认真。
“谢谢轩轩喜欢。”Echo笑了，亲了亲儿子的小脸蛋，“走吧，我们回家。”
她抱起宇轩，小家伙满足地搂着她的脖子。走出光影画廊深棕色的木质大门，塞纳河畔深秋夜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水汽和远处城市灯火的喧嚣。
Echo深深吸了一口气，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她滚烫的大脑瞬间清醒了不少。胸腔里那份沉甸甸的狂喜，在冷风的吹拂下，渐渐沉淀为一种更为踏实、更为坚定的暖流。
她成功了！
不是依靠任何人，不是作为谁的附属品，而是纯粹依靠她自己的双手，她自己的才华，她熬过的无数个深夜，她磨破的指尖，她倾注的心血！
这份成功，带着金属的冷硬，带着宝石的璀璨，带着汗水的咸涩，带着泪水的滚烫，更带着儿子纯真依赖的重量，真实无比地被她握在了手中！
她抱着宇轩，脚步轻快却无比坚定地走向停车的地方。小家伙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小脑袋一点一点，显然是被今晚的喧嚣和兴奋耗尽了精力，开始打瞌睡。
坐进车里，将睡着的宇轩在后座的安全座椅上安顿好。Echo发动车子，却没有立刻离开。她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目光透过车窗，最后看了一眼在夜色中静谧伫立的光影画廊。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副驾驶座上那个厚厚的、装着销售清单和初步结算明细的信封上。
235,000。
这个数字在脑海中反复回响，带着令人眩晕的分量。
但此刻，占据她心头的，不再是单纯的狂喜，而是另一件更为重要、更为急迫的事情。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映亮了她依旧带着激动红晕却无比认真的脸。她点开计算器功能，指尖因为期待和某种决心而微微发颤。
她开始一笔一笔地计算：
工作室前期的租金押金、材料采购的欠款（宝石商、金属供应商）、雏鸟之家托儿所预付的半年费用、宇轩的奶粉尿布衣物玩具开销、日常生活的柴米油盐水电煤气……
她算得非常仔细，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些，都是她最艰难时期欠下的债务，大部分都指向同一个人。
屏幕上最终跳出一个累积的数字。
Echo盯着那个数字，又看了一眼信封里那个庞大得多的总销售额。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涌动的不再仅仅是成功的喜悦，还有一种即将卸下沉重枷锁的迫切感和深深的感激。
这笔钱，终于能让她挺直腰杆，去做一件她渴望已久、也必须去做的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