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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声音都消失了——门内那令人作呕的欢愉低语消失了，走廊尽头隐约的叹息消失了，甚至连她自己心脏碎裂的轰鸣也消失了。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冰冷，将她拖向意识的最深处，那里没有屈辱，没有绝望，也没有……母亲即将离世的锥心之痛。只有一片彻底的虚无，一种放弃抵抗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 一阵模糊的、持续的嗡嗡震动感，如同最顽固的蚊蚋，穿透了那层厚重的、将她隔绝的黑暗屏障，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执着，轻轻叩击着她几乎沉寂的神经末梢。
嗡……嗡……嗡……
这震动……很熟悉…… 是手机？ 是那部……藏在口袋里的旧手机？
这个认知像一颗微弱的火星，骤然在她意识的黑潭里闪了一下，随即被更大的冰寒扑灭。 还有什么意义？ 母亲的手术……沈医生垫付了……然后呢？ 成功率不足三成…… 门内的欢愉……门外的死寂…… 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如同沉重的巨石，再次压了下来，让她只想更深地沉溺在无知无觉的黑暗里。
然而，那震动并未停止。它固执地持续着，嗡嗡声在死寂的黑暗中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催促，一遍又一遍，顽强地试图唤醒她。
沈医生？ 是沈医生？！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如同一道微弱的电流，猛地刺穿了苏念安冰冷的麻木！ 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手术！ 妈妈的手术！ 现在……怎么样了？！ 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这恐惧甚至压过了麻木和绝望！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昏暗。走廊顶壁那盏昂贵的水晶吊灯，在她模糊的视线里变成了一团遥远而冷漠的光晕。冰冷的地板紧贴着她的脸颊和身体，传来刺骨的寒意。额角被擦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着，提醒着她刚刚发生的屈辱和崩溃。
嗡……嗡……嗡…… 震动声清晰地、持续地从身体旁边传来。
苏念安艰难地转动沉重的脖颈，视线费力地聚焦。 就在她身体侧前方的地毯上，静静躺着她刚才掉落的旧手机。屏幕朝下，但机身正持续不断地发出嗡鸣，伴随着微弱的震动光芒，在地毯的绒毛缝隙间忽明忽灭，如同濒死者最后的心跳。
沈翊！ 一定是沈翊！
求生的本能，或者说，渴望知道母亲最后消息的本能，压倒了身体沉重的疲惫和精神的彻底崩塌！苏念安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指甲死死抠进厚厚的地毯里，狼狈地向前爬了两步！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但她顾不上！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部震动不休的手机上！
指尖因为寒冷和虚弱而剧烈颤抖，几乎无法准确控制方向。她试了好几次，才终于艰难地够到了那冰冷坚硬的机身！当指尖触碰到那不断震动的塑料外壳时，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巨大的恐惧瞬间冲上鼻尖！她甚至不敢看屏幕上的名字，只是凭着感觉，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几乎是砸地一般，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接听键！
她将手机死死地贴到耳边，另一只手死死捂住嘴巴，生怕泄露一丝哽咽或粗重的喘息。 “喂……” 一个字，嘶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电话那头，几乎是立刻传来了沈翊的声音！ 那声音，不再是几个小时前通知病情恶化时的沉重急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沉稳、冷静，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后奇异平静的力量感！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穿透听筒，传入苏念安几乎被绝望冻僵的耳膜！
“苏小姐！是我，沈翊！” 他的语速适中，没有丝毫拖沓，带着医生的专业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情况紧急，不能再等！我长话短说！”
苏念安的心脏骤然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她的手指死死抠紧手机外壳，指节用力到发白，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而蜷缩起来，像一只在寒风中被冻僵的小兽。
沈翊的声音没有任何停顿，清晰而坚定地传来： “关于苏阿姨手术的费用缺口——”
苏念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果然……钱……又是钱……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绝望！她拿不出钱……顾霆琛……他根本不在乎……
然而，沈翊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猝不及防地劈开了她眼前的绝望！
“——我会立刻动用我个人账户的资金，先行全额垫付！确保手术能立刻进行！”
苏念安的呼吸瞬间停滞！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说什么？ 全额……垫付？！ 五百万……他一个人……垫付？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极度的悲痛中产生了幻听！五百万！那对现在的她来说是天塌下来的数字！沈翊……他只是一个医生……
“沈……沈医生……” 她喉咙哽咽得厉害，破碎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震动和不敢置信，“您……您是说……” 她甚至无法完整地说出那句话。
“是！” 沈翊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烫的担当，“费用问题，你暂时不必考虑！我已经协调好院方，手术团队和设备会在十分钟内全部到位！时间就是生命，苏阿姨等不起任何犹豫和耽搁！”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深沉有力，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苏念安脆弱不堪的心上： “苏小姐！请你现在，听清楚我的话！”
苏念安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指甲更深地掐进手机外壳里，仿佛要将那沉稳的声音刻进灵魂深处。
“第一，你的母亲，苏阿姨，她此刻正躺在手术台上，与死神搏斗！她需要你！需要你坚强的信念支持她闯过这道鬼门关！” “第二，” 沈翊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鼓励，“我沈翊，以我医生的名誉和职业生涯向你保证！我会亲自操刀这场手术！我会倾尽毕生所学，全力以赴！请相信我的专业判断和能力！”
苏念安死死咬住下唇，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巨大的感激和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巨大希望猛烈地冲击着她的胸腔！她只能拼命点头，即使电话那头的他根本看不见。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沈翊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力量，穿透她的泪水和绝望： “苏念安！请你——坚强起来！” “无论你现在身处何种境地！无论你承受着多大的痛苦！为了你自己！为了你腹中那个已经能感受到你情绪的小生命！更为了手术台上正在为你母亲拼尽全力战斗的我们所有人！”
“坚强”两个字，如同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撞击在苏念安的心脏上！她猛地抽噎了一下，下意识地用冰凉的手抚上自己隆起的小腹。那里……隐隐传来一丝微弱而清晰的悸动，仿佛在回应着沈翊的话，回应着母亲在生死线上的挣扎！宝宝……宝宝也感受到了吗？
“苏小姐！” 沈翊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种临危受命的紧迫感，“我需要你立刻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你是否授权我立即进行手术？是否信任我能尽最大努力？” “我没有时间了！手术室在等我！回答我！”
时间仿佛凝固了。 冰冷的走廊，紧闭的房门，额角的刺痛，一切都变得遥远。 苏念安的眼前，只剩下手术室冰冷的无影灯，母亲苍白虚弱的脸，沈翊那双温润却写满坚定的眼睛，还有……腹中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命悸动！
所有的绝望、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仿佛都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短暂地压制了下去！那是母亲生的希望！是沈翊用身家性命为她扛起的担当！是腹中孩子无声的呼唤！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死死攥紧手机，仿佛要汲取那冰冷的机身传递过来的力量。滚烫的泪水疯狂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毯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吸入的空气冰冷刺骨，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的头脑获得了一瞬间的清明。
然后，一个嘶哑的、破碎的、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般决绝的声音，从她颤抖的唇间溢出，清晰地传向话筒另一端那位正在与死神赛跑的医生： “做……沈医生……求您……救我妈妈……”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尖上剜下来，带着血泪的重量。 “我相信您……谢谢……谢谢……”
最后两个字“谢谢”，声音已经微弱下去，被汹涌的哽咽彻底淹没。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蜷缩在地板上，双手紧紧护住小腹，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还能抓住的、真实的依靠。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鬓角，也浸湿了冰冷的地毯。
电话那头，传来沈翊简洁而有力的回应：“收到授权！等我消息！” 紧接着，是电话被迅速挂断的忙音。
嘟…嘟…嘟…
冰冷的忙音在死寂的走廊里回响。 苏念安维持着蜷缩的姿势，瘫软在冰冷的地板上。脸颊贴着粗糙的地毯，额角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手机依旧紧紧攥在手中，残留着通话后的微弱温热。
沈翊的话，如同熔岩般烙印在她冰冷的脑海： “坚强起来！” “为了你自己！为了你腹中的小生命！为了正在拼尽全力的我们！” “手术我来做！费用我垫付！”
巨大的感激如同暖流，试图融化她心中的冰海，但随即又被更深沉、更巨大的恐惧所覆盖！ 手术……正在进行！ 成功率……不足三成！ 妈妈…… 沈医生……他用全部身家押上了这场豪赌……
刚刚燃起的一丝微小希望，瞬间被更庞大的、对未知结果的恐惧所吞噬！她不敢想象手术室里的情形！不敢想象如果……如果失败了……她该如何面对？如何偿还沈翊如山般的恩情？如何面对……彻底失去母亲后空无一人的世界？
腹中的孩子仿佛也感受到了她剧烈的情绪波动，传来一阵明显的不安躁动。 “宝宝……” 她无声地呼唤着，冰凉的手指隔着睡袍轻轻安抚着小腹，“对不起……妈妈吓到你了……” 可她自己，却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被巨大的恐惧和无法掌控的等待感彻底淹没！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视线越过冰冷的地板，再次落在那扇紧闭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深色房门上。 门缝底下，那一线微弱却稳定的暖黄色灯光，依旧无情地亮着。 无声的嘲讽。 冷酷的屏障。 隔绝了她所有的哀求与绝望。
门内…… 林薇薇得意的娇笑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顾霆琛模糊的低语如同淬毒的针。 而她的母亲，却在冰冷的另一端，在成功率渺茫的手术台上，生死未卜！
一股冰冷刺骨的恨意，混杂着无能为力的绝望，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缠绕住她刚刚被沈翊注入一丝力量的心脏，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绞痛！ 为什么？！ 为什么她只能卑微地躺在这里等待命运的宣判？！ 为什么她连守护自己至亲的权利和能力都没有？！
她猛地闭上了眼睛，将脸更深地埋进冰冷的地毯里，试图隔绝那刺眼的光线和门内无声的羞辱。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内侧，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带来尖锐的疼痛，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她攥紧了手机。 冰冷的机身紧贴着她滚烫的掌心。 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连接着母亲生死讯息的东西！ 也是承载着沈翊巨大付出和希望的东西！
等！ 她只能等！ 在这冰冷的绝望深渊里，抱着这唯一冰冷的希望之光，等待最终判决的降临！
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再次席卷而来，叠加着精神上巨大的折磨，让她几乎虚脱。但她死死撑着最后一丝意识，没有让自己再次陷入昏厥。 她不能晕过去！ 她必须清醒着！ 她必须第一时间知道结果……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
苏念安蜷缩在地毯上，身体因为寒冷和不自觉的恐惧而微微颤抖。她将那只紧握着旧手机的手，小心翼翼地、极其珍重地拢回胸口，紧贴着剧烈起伏的心脏。冰冷的金属外壳和她温热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闭上眼睛。 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黑暗中，只有她自己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还有……那部被她紧紧护在心口的、沉默的手机。 它在等待。 她也在等待。 等待那个可能将她彻底打入地狱，或是赐予她一丝微弱喘息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