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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笑笑猛地吸了一下鼻子，打破了这片刻意维持的平静。她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苏念安——不，现在应该叫她艾蔻了——看着她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看着她脸上那份强装的镇定和眼底深处挥之不去的忐忑，积蓄了一整晚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
“呜…”一声压抑的呜咽从她喉咙里挤出，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她几步冲过去，重重地跪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张开双臂，不由分说地将艾蔻紧紧、紧紧地抱进怀里！
“念念！”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撕裂般的痛楚，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带走，“我的念念啊…你…你明天就要走了…那么远…就剩你一个人…还带着宝宝…我…我舍不得！我好怕啊！”
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艾蔻肩头的衣料，那灼热的湿意仿佛穿透了皮肤，烫进她的心窝。艾蔻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彻底软化下来。五年了，从她踏入顾家那个地狱开始，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纯粹、如此炽烈地表达着对她的不舍和担忧。
笑笑…
她抬起手，同样用力地回抱住唐笑笑颤抖的身体，手指深深陷入她后背柔软的家居服布料里，仿佛抓住狂风巨浪中唯一的浮木。
“笑笑…”艾蔻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她努力想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下撇，“别哭…别哭…我没事的…你看，我有新身份了，有沈医生安排的路，还有宝宝…” 她另一只手轻轻覆上小腹，那里传来一阵轻微却有力的胎动，像是在回应她。
“怎么能不哭！”唐笑笑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艾蔻，声音又急又痛，“那是巴黎！人生地不熟！语言都不通！你大着肚子，万一…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万一找不到好医院怎么办？万一…万一顾霆琛那个王八蛋还不死心…” 她越说越怕，身体抖得更厉害。
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异国他乡…我光想想心都要碎了！
“笑笑，”沈翊温和却有力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巴黎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可靠的朋友。艾蔻落地后，会有人接应，协助她安顿。住处是安全的社区，离医院和学院都很近。语言问题，前期会有翻译协助，艾蔻很聪明，适应起来会很快。”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艾蔻身上，“至于医疗，巴黎有顶尖的妇产医院，朋友联系的医生是业内权威，产检和生产都会得到最好的保障。顾霆琛的势力，还伸不到那么远，尤其在他确认‘苏念安’死亡之后。”
沈翊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让唐笑笑的哭声稍微平复了一些，但担忧并未完全消散。她抽噎着，依旧紧紧抓着艾蔻的手不放，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可是…可是万一呢？”唐笑笑红着眼睛，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万一他像疯狗一样，嗅到一点点不对…念念，你答应我！答应我！”她急切地摇晃着艾蔻的手臂，“到了那边，安顿下来，第一时间！一定要给我报平安！让我知道你和宝宝都好好的！”
“嗯！我答应你！”艾蔻用力点头，眼泪终于也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我一定第一时间联系你！笑笑，没有你，我根本…根本撑不到今天…” 回想起那些暗无天日的折磨、绝望中的挣扎，是唐笑笑不顾一切的硬闯顾宅、是她想方设法送来的旧手机和现金、是她传递的消息和鼓励，才让她没有彻底崩溃。
没有笑笑，我和宝宝早就…
“说什么傻话！”唐笑笑带着哭腔打断她，胡乱抹着自己脸上的泪，又去擦艾蔻的脸，“我们是姐妹！比亲姐妹还亲！你忘了大学那会儿，咱俩挤一个被窝啃一包辣条的日子了？有福同享，有难…我唐笑笑必须跟你同当！” 她努力想笑，眼泪却流得更凶。
艾蔻看着她哭花的脸，红肿的眼睛，心头酸涩又温暖得无以复加。她也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唐笑笑脸颊的泪水。
“笑笑，别担心我。”艾蔻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破茧而出的坚定，“为了宝宝，我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我会去学设计，学语言，我会努力在巴黎站稳脚跟。我会让宝宝在一个安全、自由的环境里长大，永远…永远不用经历他妈妈经历过的那些…”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微微发颤，眼神却亮得惊人。
“对！就是这样！”唐笑笑像是被她的坚定感染，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神也变得执着起来，“念念…不，艾蔻！你记住，你不是一个人！我唐笑笑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虽然隔得远，但我的心一直跟你在一起！”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松开艾蔻，手忙脚乱地去翻自己随身带来的那个鼓鼓囊囊的大背包。
“哗啦——” 她从里面掏出一个用防水油布仔细包裹了好几层的扁平小包，又从小包的夹层里，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个东西，塞进艾蔻手里。
“给！拿着！”
艾蔻低头。
掌心里，是一个小巧精致的、老式的翻盖手机。银灰色的外壳有些磨损，透着岁月的痕迹，但机身干净，屏幕完好。
“这是我爸以前用过的古董机，只能打电话发短信，连上网都费劲。”唐笑笑语速飞快地解释，带着一丝紧张，“但正因为老掉牙，才最安全！顾霆琛那帮人，盯的都是智能机，盯流量，盯定位！这种老古董，他们根本不屑一顾！”
她眼神灼灼地看着艾蔻：“我已经在里面存好了一个号码！是我的备用号码，用别人身份证开的，绝对安全！你到了巴黎，安顿好，就用这个手机，打这个号码给我！听到你的声音，我才能放心！”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不容易被追踪的联系方式了！
艾蔻握紧那个冰凉的、沉甸甸的老式手机，指尖感受到机身棱角的坚硬触感。这不仅仅是一部通讯工具，这是唐笑笑用尽心思为她铺设的一条，跨越重洋、连接着故土与希望的安全生命线。
“好！我一定！”艾蔻将手机紧紧攥在手心，用力得指节泛白，“笑笑，谢谢你…谢谢你想得这么周全…”
“还有这个！”唐笑笑又从背包深处掏出一个小巧的、用绒布包裹的盒子，塞到艾蔻另一只手里。她的声音再次哽咽起来，带着浓浓的不舍和祝福：“打开看看…”
艾蔻依言打开绒布包，里面是一个小小的丝绒首饰盒。
掀开盒盖。
一枚造型极其简约的铂金尾戒静静躺在黑色丝绒上。戒圈纤细流畅，没有任何繁复的花纹，只在戒指内侧，用激光镌刻着两个几乎看不见的、极其微小的字母：“E.t.” (Echo & tang)。
在灯光下，戒指散发着温润内敛的光泽。
“这是我用这些年攒的所有私房钱买的…”唐笑笑的声音带着鼻音，努力想笑，“别嫌弃它便宜…等以后你成了国际知名大设计师艾蔻·勒鲁瓦，再给我设计个鸽子蛋大的！”
她拿起戒指，小心翼翼地、郑重其事地套在艾蔻左手的尾指上。大小正合适，冰凉的金属触感很快被体温捂暖。
“Echo和tang…”唐笑笑看着那枚戒指，眼泪又涌了出来，“你戴着它，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它是护身符！保佑你和宝宝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尾指上传来金属微凉的触感和那微小字母带来的细微凹凸感。艾蔻低头看着这枚承载着沉甸甸情谊的戒指，又抬眼看向哭得像个孩子般的唐笑笑。
一股巨大的暖流夹杂着离别的酸楚，猛烈地冲击着她的心房。她再次用力抱住唐笑笑，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
“笑笑，这不是便宜，这是我最珍贵的宝物。我会一直戴着它，无论走到哪里。它就是我勇气的来源。Echo和tang，永远在一起。”
两个女孩紧紧相拥，泪水交织在一起，打湿了彼此的衣襟。五年来的苦难、挣扎、绝望与此刻的不舍、希望、祝福，都融化在这无声的拥抱和滚烫的泪水里。
沈翊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打扰这最后的告别。他看着艾蔻戴着戒指的手，看着她眼中虽然含泪却异常坚定的光芒，温润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欣慰。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
时间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加密通讯器轻微震动起来。
沈翊不动声色地拿出，看了一眼屏幕，迅速接通放到耳边。
“说。”他的声音低沉而简洁。
电话那头传来简短的汇报。
沈翊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眼神更加沉静专注。
“嗯，知道了。按原计划，准时到位。”他简短地指示，随即挂断。
他将通讯器收回口袋，目光转向依旧相拥的两人。
“艾蔻，”沈翊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打破了离别的悲伤氛围，“该出发了。”
他的目光落在艾蔻身上，带着安抚和鼓励：“车辆已经到达指定位置，通道和接应点都已确认无误。我们该去机场了。”
唐笑笑闻言，身体猛地一颤，抱着艾蔻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将脸深深埋进艾蔻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好姐妹的气息，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笑笑…”艾蔻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却带着诀别的坚定，“我要走了。为了宝宝，也为了…我们所有人的努力。你要好好的，等我安顿好，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将唐笑笑从自己怀里轻轻推开一点，双手捧住她泪痕交错的脸颊。
“笑笑，看着我。”艾蔻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相信我。我会好好的，宝宝也会好好的。我们会在巴黎，开始全新的生活。而你，在这里，也要努力活得精彩。替我…多看看这片土地。”
唐笑笑泣不成声，只能用力点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看不清艾蔻此刻坚毅的面容，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破茧重生的决心。
艾蔻松开手，站起身。她拿起沙发上的双肩背包——里面只装着最必要的证件、少量现金、那部老式手机、几件换洗衣物和沈翊准备的应急药品。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庇护了她生命最后阶段的安全屋，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设备，最终落在沈翊身上。
“沈医生，”艾蔻的声音带着由衷的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切…就拜托您了。”
沈翊微微颔首，眼神温润而郑重：“放心。一路平安。”
艾蔻不再犹豫，她挺直了背脊，左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右手则紧紧握住了背包的肩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尾指上那枚崭新的铂金戒指。
艾蔻·勒鲁瓦，你的旅程，开始了。
她迈开脚步，走向门口。
唐笑笑猛地站起来，踉跄着追到门边，看着艾蔻即将消失在门外的背影，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最后的叮咛：
“艾蔻！一定要平安！到了就打电话！”
艾蔻的脚步在门口顿住，她没有回头，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肩膀微微起伏了一下。
然后，她抬手，轻轻拉开了那扇隔绝过去与未来的门。
门外，并非通往自由世界的走廊，而是一条光线略显昏暗的、向下的金属楼梯。一辆经过特殊改装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商务车，如同沉默的巨兽，安静地停在楼梯尽头的阴影里。车窗贴着深色的防窥膜，完全看不清内部。
一个穿着黑色夹克、身形精悍、面容普通的男人，如同融入阴影的一部分，无声地站在车旁。他看到沈翊和艾蔻出现，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迅速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没有寒暄，没有多余的动作。
沈翊侧身，示意艾蔻先上车。
艾蔻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安全屋门口。
唐笑笑的身影被门框框住，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再哭出声，只是拼命地朝着艾蔻挥手，眼泪无声地汹涌流淌。
艾蔻的视线在唐笑笑泪流满面的脸上停留了一秒，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随即猛地收回目光。
再见，笑笑。再见，苏念安。
她不再犹豫，弯腰，迅速而灵巧地钻进了商务车宽敞的后座。
沈翊紧随其后，坐了进去。
车门被黑衣男人无声地关上，发出沉闷而决绝的声响。
引擎低沉地启动，车辆平稳地滑入更深的夜色之中，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悄无声息。
安全屋门口，唐笑笑终于支撑不住，顺着门框滑坐在地，双手捂住脸，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在这个只剩下她一个人的空间里，彻底爆发出来。
车厢内。
艾蔻靠在舒适但冰冷的真皮座椅上，紧紧抱着怀里的背包。她能感觉到车辆在平稳地行驶，窗外的街景在深色玻璃的过滤下，变成一片模糊流动的光影。
她低下头，摊开手掌。
掌心，那本崭新的、深酒红色的护照安静地躺着。
封面上烫金的国徽，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微的光。
Echo Leroy。
她指尖微微颤抖，轻轻翻开第一页。
照片上的女子，深褐色的长卷发，眼神平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韧，与镜中她的倒影，在光影流转间，微妙地重合。
苏念安…永别了。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却异常坚定地，将护照合上，紧紧贴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
仿佛要将这份新生的证明和沉甸甸的希望，一起传递给腹中与她血脉相连的生命。
车窗外，城市璀璨的灯火无声地向后退去，如同逝去的流年。
而前方，是通往机场的路，通往云端，通往一个名为“自由”与“新生”的远方。
沈翊坐在她旁边，没有打扰她。他拿出平板电脑，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确认着最后的信息流。
接应方确认，VIp通道畅通。
他的指尖在一条加密信息上轻轻一点，发送。
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他沉静无波的侧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