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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皱巴巴的支票，像一块滚烫的烙铁，死死攥在我汗湿冰凉的掌心。每一道褶皱都记录着他酒气熏天时的轻蔑，他指尖的温度，还有支票砸落在地时那无声的、震耳欲聋的羞辱。
“记住你的本分！”
冰冷的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荡，穿透厚重的书房门板，钻进我嗡嗡作响的耳朵。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的针，反复扎刺着早已鲜血淋漓的心脏。
本分？ 我的本分是什么？ 是像一件没有生命的摆件，在他需要“顾太太”这个身份时得体地出现？ 是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在需要救命钱时卑微地趴在地上捡食？ 还是…像此刻这样，穿着沾着咖啡渍的旧外套，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连哭都不敢出声？
巨大的屈辱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交织着，抽干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胸腔里空荡荡的，只有心脏在麻木迟钝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四肢百骸的钝痛。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 别墅巨大的水晶吊灯投下惨白的光晕，将奢华的回廊映照得如同灵堂般死寂。空气里残留着他浓烈的酒气和雪茄的辛辣，混合着我廉价外套上沾染的尘埃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浑浊。
不知过了多久，双腿的麻木感才稍稍退去，尖锐的刺痛取而代之。我挣扎着，像一具被线勉强提起的木偶，扶着冰冷的墙壁，一点一点站起来。 膝盖僵硬得如同生了锈的铰链。
手里那张烫手的纸片提醒着我：母亲的药，有救了。 至少…暂时有救了。 这个认知像黑暗里唯一的光，微弱，却支撑着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朝着那个同样冰冷的、属于我的房间挪去。 昂贵的羊绒地毯吸去了脚步声，却吸不走那份弥漫在每个角落的、无声的嘲笑。
回到房间，沉重的房门在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咔哒”声。 世界仿佛被隔绝在外。
我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冰冷光滑的地面上。 掌心的支票，边缘硌得生疼。 我低下头，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张薄薄的纸片。 68,795.00元。 一个冰冷的数字。 一条母亲的生命线。 一个用尊严换来的施舍。
指尖颤抖着，一点点将它抚平。 那些被他粗暴揉捏出的褶皱，顽固地存在着，如同我心上永远无法抹平的伤痕。
就在这时—— “叮咚！” “叮咚！叮咚！”
一阵急促尖锐的手机提示音，疯狂地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
是我的旧手机！ 它就躺在不远处的地毯上。 屏幕急促地闪烁着，刺眼的白光在昏暗的房间里跳跃，像垂死挣扎的信号。
我的心猛地一缩！ 恐惧瞬间攫住了喉咙！ 医院？又是医院？难道母亲…… 不！不可能！我刚拿到钱！
巨大的恐慌让我手脚并用地扑过去，一把抓起那冰冷的塑料机身！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解锁屏幕。 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医院那冰冷的催款短信通知栏。
而是无数条爆炸般的娱乐新闻推送！
爆炸！顾氏总裁夜会当红小花方晴！举止亲密！ #顾总新欢# 冲顶热搜！方晴疑似上位成功！ 豪门秘辛！顾太太地位岌岌可危？方晴挽手顾霆琛出席慈善晚宴！ 高清大图！顾霆琛方晴甜蜜对视，顾太太何去何从？
每一个标题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每一个字都带着剧毒，瞬间麻痹了我的神经！
轰！ 大脑一片空白！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我颤抖着指尖，不由自主地点开推送里那张被放大的、刺眼的高清照片。
巨大的宴会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 镜头精准地捕捉到了焦点。 顾霆琛。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黑色高定西装，身形挺拔如松。那张俊美如同雕塑的脸上，褪去了在我面前的醉态和暴戾，只剩下惯常的矜贵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笑意？ 灯光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而他的臂弯里—— 一个穿着火红色深V曳地长裙的女人，正姿态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 方晴！ 当红女星方晴！ 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红唇如火，笑容明媚张扬，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炫耀！ 她半边身子几乎要贴在他身上，仰着脸，正巧笑倩兮地对着顾霆琛说着什么。 而顾霆琛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嘴角勾着一个极其浅淡、却清晰可见的弧度！
两人靠得那么近！ 姿态那么自然！ 笑容那么…刺眼！
照片下方，是无数网友疯狂的评论： “啊啊啊！晴姐绝美！和顾总配一脸！” “正宫还在呢！这速度也太快了！顾太太实惨！” “楼上懂什么？塑料夫妻罢了！本来就是契约吧？顾总真爱是薇薇女神！” “方晴这波赢了！从十八线直接搭上顾大佬！手段厉害啊！” “坐等顾太太被扫地出门！#方晴上位#” “心疼顾太太一秒，不过豪门婚姻嘛，懂的都懂…”
…… 那些冰冷的文字，像无数把淬毒的匕首，疯狂地捅进我的心脏！瞬间血肉模糊！ 巨大的窒息感扼住了我的喉咙！ 眼前阵阵发黑！ 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
顾霆琛…… 几个小时前，他还醉醺醺地站在这里，用支票砸我的脸，刻薄地羞辱我“只知道要钱”！ 几个小时后，他就衣冠楚楚地出现在顶级晚宴上，让另一个女人亲密地挽着手臂，接受着全城的瞩目和艳羡！
那张对着方晴、带着若有似无笑意的脸！ 那条被方晴紧紧挽住的、属于我的“丈夫”的臂弯！
“别痴心妄想！” “记住你的本分！” “拿去！”
他冰冷刻薄的话语，他醉眼惺忪的不耐，他随手扔支票的轻蔑动作……与照片上那个矜贵优雅、对着女明星浅笑的男人，重叠、撕裂，在我脑中疯狂撕扯！
原来…… 这才是他的本分。 去出席光鲜亮丽的宴会，去拥抱美丽动人的女伴，去享受万众瞩目的追捧。 而我，我的本分…… 就是在冰冷的角落里，舔舐伤口，攥紧他用侮辱换来的“救命钱”，然后……看着他和别人登上头条！
巨大的讽刺像冰冷的毒液，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揉碎！痛得无法呼吸！
手里的支票，这一刻变得如此可笑！如此肮脏！
“咔哒。” 极其轻微的开门声从走廊传来。 是隔壁房间的佣人出来倒水还是做什么？
紧接着，一阵刻意压低了、却清晰无比的议论声，顺着门缝挤了进来，像毒蛇的信子，钻进我的耳朵里。
“哎，你看到热搜没？炸了！” “看到了看到了！方晴！我的天！挽着顾总的手呢！那眼神，啧啧…” “我就说嘛，那位顾太太…啧啧，看着就不像能长久的样子。要样貌没样貌，要家世没家世，顾总图她什么？” “就是！方晴多漂亮啊，又是大明星！这才配得上咱们顾总！” “我看啊，太太的位置悬了！说不定过几天，咱们就得改口叫方小姐了？” “嘘…小声点！让她听见了…” “听见怎么了？本来就是事实嘛！热搜都爆了，全世界都知道了！就她自己装聋作哑呗！”
“装聋作哑”…… 呵。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针，密密麻麻扎在我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上。 脸颊火烧火燎，巨大的难堪和冰冷的绝望交织在一起。 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即将冲出的呜咽。
不能哭！ 苏念安！ 在这些等着看你笑话的人面前，一滴泪都不能掉！
我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底只剩下死水般的麻木和冰冷。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支票里，尖锐的疼痛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
麻木地将支票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冰凉的纸张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寒意。 然后，我撑着冰冷的地板站了起来。 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
走到衣帽间，脱下那件沾着咖啡渍、散发着卑微尘埃气息的旧外套，换上一件同样昂贵、同样冰冷、同样枷锁般的丝质睡袍。
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如纸，双眼空洞无神，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嘴唇被咬得渗出血丝，干裂起皮。
像个精致的、没有灵魂的玩偶。
我拉开房门。 走廊的光线瞬间涌了进来，刺得我眼睛生疼。 不远处，刚才那两个嚼舌根的年轻女佣猛地噤声，脸上掠过一丝慌乱和尴尬，随即低下头，匆匆走开了。
很好。 我面无表情地走向餐厅。 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奢华的餐厅空旷得吓人。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冰冷的光。 长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菜肴，热气已经散尽。 管家陈伯像一道沉默的影子，站在一旁。
“苏小姐，晚餐准备好了。”他的声音平板无波，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我苍白的脸和红肿的眼眶，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刚才外面翻天覆地的绯闻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微风。
我拉开椅子坐下。 冰冷的椅面透过薄薄的睡袍传来。 拿起筷子。 象牙筷光滑冰凉。 食不知味地将面前的食物塞入口中。 昂贵的食材，此刻嚼在嘴里，如同冰冷的蜡块，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胃里一阵翻搅，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就在这时—— 客厅方向，巨大的壁挂电视被打开了。 似乎是换班的佣人想看看新闻。
“——最新娱乐快讯！昨晚在香榭丽舍酒店举行的顶级慈善晚宴星光熠熠！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当属顾氏集团总裁顾霆琛先生与当红女星方晴小姐携手亮相！两人亲密互动，举止自然，羡煞旁人！请看前方记者发回的报道！” 女主播甜美的声音充满了八卦的兴奋，清晰地传遍了空旷的别墅。
我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僵！ 指尖瞬间冰凉！
电视屏幕上，清晰地播放着晚宴的画面！ 正是那张我看过的高清照片！甚至还有动态影像！ 方晴巧笑倩兮地挽着顾霆琛的臂弯，两人在红毯上缓缓前行，接受着无数闪光灯的洗礼。 顾霆琛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听方晴说话，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但嘴角那抹弧度，在动态画面里显得更加刺眼！ 记者亢奋的画外音响起：“顾总与方晴小姐看起来默契十足！方晴小姐的红裙与顾总的黑色西装堪称绝配！据现场目击者称，两人在宴会期间一直形影不离，相谈甚欢！更是有知情人透露，方晴小姐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顾太太……”
“啪嗒！” 我手中的象牙筷，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掉在冰冷的骨瓷盘上，发出清脆刺耳的碎裂声！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巨大的窒息感汹涌而来！ 眼前一片眩晕！
下一任顾太太……
呵。 原来我的“本分”，就是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做一个短暂的、等待被替换的赝品！
管家陈伯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波动，像是看到了一件物品意外损坏。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佣人上前，无声而迅速地收拾地上的狼藉。
“苏小姐不舒服？需要叫医生吗？”陈伯的声音依旧冰冷公式化。
“不用。”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嘶哑，像破旧的风箱。“我吃饱了。”
我猛地站起身。 动作太大，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椅子砸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但我毫不在意。
像个游魂一样，踉踉跄跄地冲出餐厅，冲上楼梯，冲回那个冰冷的房间。
“砰！” 重重关上房门！ 巨大的声响在死寂的别墅里回荡。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不受控制地滑落下去。 巨大的痛苦如同冰冷的潮水，终于彻底将我淹没！ 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而出！
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在空旷冰冷的房间里低低响起。 为母亲担忧的焦虑，被羞辱的愤怒，被背叛的刺痛，被所有人轻视嘲弄的难堪……所有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想救我的妈妈……
手指死死捂住嘴，牙齿用力咬住手掌内侧的软肉，试图压下那崩溃的哭声。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却比不上心口万分之一的痛楚！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没有一丝星光。 冰冷的雨水不知何时又开始敲打着巨大的落地窗，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我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房间角落。 那里，放着我那个廉价的、旧帆布包。 里面，装着我的整个世界——几张母亲的旧照片，一支用了很久的铅笔，还有一个……被撕碎又重新粘贴好的、画着设计稿的旧笔记本。
设计稿…… 那是灰暗世界里，唯一属于我自己的、微弱的光。
我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踉跄着扑过去，抓起那个破旧的笔记本。 指尖颤抖着，翻开。 上面画着简单的线条，勾勒着戒指、项链的雏形。笔触生涩，却带着一种笨拙的梦想。
冰凉的泪水砸落在粗糙的纸页上，迅速洇开，模糊了那些脆弱的线条。 像我的心一样，被泪水泡得发涨、变形。
我看着那些模糊的线条，仿佛看到了自己同样狼狈不堪、面目全非的未来。 一个被困在金丝笼里的赝品。 一个等待被替换的商品。 一个连自己母亲都差点救不了的废物！
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瞬间冲垮了一切！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嘶吼，终于冲破喉咙！ 我猛地举起那个承载着最后一丝希望的破旧笔记本！
用尽全身力气！ 狠狠地！ 狠狠地砸向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
“啪！” 一声脆响！ 本就脆弱的笔记本瞬间解体！ 画着粗糙梦想的纸页碎裂开来，如同被撕碎的蝴蝶翅膀，纷纷扬扬地散落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
零落，破碎。 像我的心。
我瘫坐在冰冷的碎片中间，像一尊被彻底打碎的雕像。 泪水无声地汹涌流淌。 窗外，雨声更大了。 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 像无数只手，在嘲笑着我的狼狈和绝望。
顾太太？ 呵。 多么讽刺的头衔。 多么冰冷的囚笼。 多么…可笑的本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