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天狐 第109章 雪葬繁华

华辰一路狂奔，完颜蓉的话像魔音一样徘徊在他的脑海中。

不！来得及的！那毒酒也不是见血封喉的，还来得及，来得及的...

熟悉的烦躁感将华辰淹没，心脏疼的呕出一口血来，然而这次他却全然不在意，没有再去刻意忘记华清若。

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给若儿解毒，就算解不开，日后每夜毒发时都有我陪着他，所有的误解我都可以向若儿忏悔，若儿想怎么样都可以...

可就在华辰怀着满心悔意，想着一定会好好补偿华清若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

红白相间的雪...

华辰心中所有的不舒服消失殆尽，压抑数年的情绪瞬间决堤，转眼间便被无尽的恐慌填满。

不，不要下！

当第一片红色雪花落在华辰的脸颊上时，他已经冲到地牢门口，可就这一步之遥，却宛若咫尺天涯。

红雪被华辰肌肤的温度融化，宛如一滴鲜红的血液从他脸上滑落，恰好流进他的唇里。

华辰霎时丧失再迈进一步的勇气，忍不住佝偻着身子干呕起来。

雪无味，他却仿佛尝到了满嘴血腥...他孩子的血...

胃部像在翻江倒海，翻搅着、折腾着，非要把什么肮脏的东西弄出来不可，可他什么都呕不出来。

华辰捂住嘴喘息着，胃中酸性刺激的眼泪不断从眼眶里涌出来，流经他的手，再簌簌的滴在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的雪面上，融化了落雪，化为一条淡红色的小河。

他到底是多狠的心，多么愚不可及，信他人却不肯信自己的孩子，那个用尽所有守护他的孩子...

通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声又一声，如落石般砸在华辰心上。

每一声落下都宛如凌迟之苦，等待着他的愚蠢对他的宣判。

视线里出现几双黑靴，华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狱卒怀中面色惨白紧闭双目的华清若。

那张倾城绝世的脸上不见往日如雕刻般的笑容，恬静悠然，眉间朱砂淡的几乎要看不见。

迎面而来的人都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他们的帝王如此狼狈的模样。

华辰踉跄着上前抢过华清若，可接过手后，那遍体鳞伤的身体让他不敢用力，怕碰了他的伤处再添痛苦，可那孱弱的孩子身上哪处无伤呢？

然而其实指尖触到华清若身体传来的冰凉、沉冷时，华辰就明白，即便他恶毒的触碰伤口，华清若也不会再觉得痛了。

那孩子此刻如他所愿安安静静的睡着，不会再‘惹祸’，不会再有‘弑父杀君’的念头，也不会再醒来，睁着朦胧的睡眼饱含孺慕的喊他一声父皇...

就如完颜蓉所言，来不及了。

可是，就算华清若还活着，一切就能来得及吗？

苗敏等人沉默的站着，这一方世界寂静的可怕。

他们看到，瀛国曾经最强的战神，不可一世的皇上，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跪在地上，落下了他认为最无用的眼泪，成为他最厌恶的懦弱无能之人。

任由妖异又美丽的雪飘飘洒洒的落在他头上、肩上、怀中，为他们披上一层红白相间的纱，温柔的将他们与漫天飘雪融为一体。

纯白如天下至尊，绯色如身后血海。

其名为——皇族的悲哀。

雪落红尘，又葬了一世繁华。

后来啊，皇上从苗敏那里听到大皇子的遗言，竟是悲至咳血。

该是受了多少苦难，才会说出，‘毒，我喝够了’这种话来。

该是多么绝望，连骨灰都不愿留下。

皇上命天下所有牢狱都撤去金针刺穴之刑，自己却从沈歌那学了针灸之术，每夜对自己施针，体验那万蚁噬心之痛。

如果华清若的魂魄能看到世间事，看到他的忏悔，能否原谅他一点点。

可他受再多的苦也换不回已逝的人。

皇上颁下罪己诏，洗清大皇子身上背负的所有冤屈，以储君规格，风风光光的将大皇子葬入皇陵。

人们似乎再次见到皇上从前对大皇子的荣宠，可人死如灯灭，皇上就算做再多，大皇子也不会感觉到了。

傅慕参加完华清若的葬礼，听曲容沛说曲安还不知道华清若去世的消息，便去将军府找曲安。

傅慕到时，曲安的屋子门窗紧闭，里面静悄悄的。

傅慕推开门，一股浓郁的酒味扑面而来，感觉自己仅是闻闻就要被熏醉。

室内每一个角落都被酒味充斥着，傅慕踢开脚下空酒坛，瞧着趴在桌上宿醉的曲安深深的叹口气，将窗户都打开通风。

傅慕喊来丫鬟、仆人，把房间打扫一遍，将那些喝完的、没喝的酒坛全部搬出去，顺便把曲安也搬到外面醒酒。

没过多久曲安被冻醒，发现自己在外面地上躺着，纳闷的揉了揉闷痛的太阳穴，大喊道“谁干的？想把我冻死吗？”

“我干的。”傅慕听到声音从另一间屋子里出来，眉头微皱“你也该醒醒了。”

曲安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瞪了他一眼往屋里走，没好气的骂道“你有毛病吧。”

傅慕看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唇，心有不忍，但他也该知道了，语气沉重“大皇子殁了，今日已入皇陵。”

曲安呼吸一滞，迈开的脚步顿住，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却带着止不住的颤抖“别开玩笑了。”

“不要这样颓废下去了，想想你父亲，还有李副将。”傅慕没有再多劝，叹口气离开。

曲安怔立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脑中一片空白，身边的一切好似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他一人。

曲安浑浑噩噩的走进房间，找出这几年写的华清若名字的纸，呆滞的一张一张将其焚烧，每烧掉一张，心痛便冲散些许脑中迷茫，如同破开尘世枷锁。

“世子！”

“快去找大夫！”

曲安倒在地上，失去意识。

皇后做的事情和大皇子的死亡在朝堂内外掀起轩然大波，民间百姓不懂皇权，却知道虎毒不食子，国泰民安之下，是不平。

然而所有人都可以说华辰不是个好父亲，但没有人能说他不是一个好君王。

如梭光阴十三载，二皇子聪慧谦逊，勤勉好学，已能堪当大任，华辰便迫不及待的去了。

先皇对得起天下人...

年老的苗敏，如是说道。

而未尽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