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胡老扁 第67章 往日恩怨

胡老扁那番不卑不亢、甚至带着几分凛然决绝的话语，如同冰水泼进了滚油，瞬间激得沈刚怒极反笑！他脸上的刀疤扭曲跳动，眼中杀机暴涨，握在枪柄上的手背青筋虬结，仿佛下一刻就要拔枪射击！

“好！好！好一个硬骨头的郎中！”沈刚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既然你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弟兄们！”

“在！”几名兵弁齐声应喝，杀气腾腾，枪口隐隐指向胡老扁和阿强等人。

医馆内的空气凝固到了极点，病患们吓得闭眼缩颈，阿强和福生面无血色，却依旧咬牙挡在胡老扁身前半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略带尖锐、因急促而变调的女声，突然从通往内院的门帘后响起：

“住手！沈刚！你……你不能动他！”

门帘掀开，脸色苍白、身形依旧有些孱弱的柳月娥，竟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她怀中紧紧抱着襁褓中的胡慎远，因为极度恐惧和激动，身体微微发抖，但眼神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她的突然出现，让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滞。沈刚锐利的目光瞬间钉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与疑惑。他并不认识柳月娥，但看她从内院冲出，又抱着婴孩，与胡老扁关系显然非同一般。

“你是什么人？”沈刚阴冷地问道。

柳月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她看向胡老扁，眼中神色复杂难明，有怨，有怕，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种同舟共济的悲凉。她转向沈刚，鼓足勇气道：“我……我是谁不重要！但你要找胡先生的麻烦，无非是因为苏小姐！可你知不知道，胡先生与苏小姐之间，清清白白，从未有过苟且之事！是……是我！是我不知廉耻，纠缠胡先生，才有了这个孩子！一切过错都在我，与胡先生无关，更与苏小姐无关！你要杀要剐，冲我来，不要牵连无辜！”

她这番话，等于是将所有的责任与污名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试图以自污的方式，来化解沈刚对胡老扁的恨意，保护这个虽然给不了她爱情、却给了她和孩子安身立命之所的男人。

胡老扁震惊地看着柳月娥，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怨艾的女子，竟会在生死关头，做出如此举动！他心中百感交集，既有感动，更有深沉的愧疚。

沈刚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抹更加讥诮和残忍的笑容：“哦？原来你就是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外室？哼！倒是情深义重，急着替你男人顶罪？可惜啊可惜，”他摇了摇头，语气陡然转厉，“老子今天找的是他胡老扁！是他迷惑婉清在先，是他让老子在督军面前丢脸，断我前程！至于你这点破事，不过是让老子更看清他是个什么货色罢了！你们俩，一个都跑不了！”

他根本不信，或者说，不愿相信柳月娥的说辞。他固执地将所有怨恨都锁定在胡老扁身上，认为一切都是胡老扁的错。

柳月娥见他油盐不进，急得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紧紧抱住怀中的孩子，婴孩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恐惧，哇哇大哭起来。

就在这时，胡老扁上前一步，轻轻将柳月娥拉到自己身后，以一种保护的姿态。他目光平静地看向沈刚，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沈军爷，你眉骨上这道疤，可是七年前，在皖北剿匪时，被‘穿山虎’刘黑子用马刀所伤？”

沈刚浑身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他难以置信地瞪着胡老扁，失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这道疤，是他早年军旅生涯中最凶险的一次经历，知道的人并不多，尤其是细节！这个江湖郎中，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胡老扁没有直接回答，继续缓缓说道：“当年沈军爷重伤濒死，高烧不退，伤口溃烂生疽，军中医官束手无策。恰逢一支运粮队经过，队中有一游方郎中，以金针度穴，泄去腐毒，又以‘五毒化瘀膏’外敷，内服‘参附回阳汤’，硬生生将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不知沈军爷，可还记得那位郎中？”

沈刚的脸色彻底变了！那段濒死的经历是他记忆中最深刻的梦魇之一，那个救了他性命的、沉默寡言的游方郎中，他怎会不记得？只是年代久远，加之当时他意识模糊，那郎中的面容早已模糊，只记得那人医术极高，用药狠辣精准，却不愿留名，治好他后便随运粮队离开了。

“你……你到底是谁？！”沈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个荒谬的、让他不敢置信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

胡老扁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一丝追忆与感慨：“当年那个运粮队，是受家师所托，往皖北运送一批赈灾药材。胡某不才，当时恰好随队而行。沈军爷伤势太重，寻常医者不敢下手，是胡某……冒死一试。”

轰——！

沈刚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死死地盯着胡老扁那张平静的脸，仿佛要从中找出七年前的影子！是他？！竟然是他？！那个救了自己性命的恩人，竟然就是眼前这个被他恨之入骨、欲杀之而后快的胡老扁？！

这怎么可能？！这世间怎会有如此荒谬、如此讽刺的事情？！

“不……不可能！你胡说八道！”沈刚猛地摇头，试图否定这个事实，但那深植于记忆深处的、关于获救的细节，以及胡老扁那精准无比的描述，却又由不得他不信！尤其是那“五毒化瘀膏”的特殊气味与“参附回阳汤”的霸道药力，若非亲身经历者，绝难知晓！

“沈军爷若不信，”胡老扁语气依旧平淡，“可还记得，当时你左肋下三寸，还有一处暗伤，乃是被匪首刘黑子暗算，一枚淬毒铁蒺藜嵌入骨缝，是胡某以烧红的匕首剜出腐肉，再以‘拔毒生肌散’填充？此事，除你我与当时按住你的两名亲兵，应无外人知晓。”

沈刚下意识地捂向自己左肋，那里，确实有一处深色的疤痕！这件事，甚至连他后来最亲近的部下都不知道！因为那两名亲兵，早在随后的另一场恶战中阵亡了！

证据确凿！救他性命的恩人，就是胡老扁！

一瞬间，巨大的荒谬感与强烈的冲击，让沈刚脑中一片空白。愤怒、仇恨、震惊、羞愧、以及一种被命运愚弄的无力感，如同汹涌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指着胡老扁，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恩人？仇人？

这到底是怎样的因果循环？怎样的造化弄人？！

他为了一个求而不得的女人，气势汹汹地前来寻仇，欲置对方于死地，却赫然发现，对方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让他情何以堪？！让他这满腔的恨意，该置于何地？！

胡老扁看着他剧烈变幻的脸色，心中亦是感慨万千。他当初救人，只是出于医者本心，从未想过回报，更不曾料到，昔日随手救下的一个重伤军官，竟会在数年后，因另一段情感纠葛，成为索命的仇家。

“沈军爷，”胡老扁的声音打破死寂，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往日恩怨，如同云烟。胡某救你，是医者本分，从未放在心上。你今日寻仇，亦是因情所困，胡某虽不认同，却能理解。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苏小姐蕙质兰心，自有其判断与选择，非你我能强求。若因一己私怨，徒造杀孽，不仅于事无补，恐更令苏小姐伤心失望，亦非沈军爷初衷吧？”

他这番话，既点明了恩仇的虚无，又抬出了苏婉清，试图唤醒沈刚的理智与那份或许尚存的爱意。

沈刚僵立在原地，如同泥塑木雕。他看看胡老扁，又看看被他吓得瑟瑟发抖的柳月娥母子，再看看这间充满药香、救死扶伤的医馆，回想起七年前那命悬一线、被眼前之人硬生生拉回人间的时刻……那股滔天的杀意与恨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无处着力的空虚与茫然。

他猛地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药柜上，木屑纷飞！然后，他什么也没说，猛地转身，如同逃避什么一般，脚步踉跄地冲出了医馆。那几名兵弁面面相觑，也连忙跟了出去。

马蹄声再次响起，迅速远去，只留下医馆内一片劫后余生的死寂，以及那被砸坏的药柜，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恩怨碰撞。

胡老扁看着沈刚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柳月娥抱着终于停止哭泣、却仍在抽噎的孩子，虚脱般靠在门框上，泪流满面。

阿强和福生这才松了口气，发觉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往日恩怨，似已了结，又似刚刚开始。沈刚真的会就此罢手吗？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又会在他心中掀起怎样的波澜？

胡老扁不知道。他只知道，因果之网，纷繁复杂，今日之果，必有前日之因。而他能做的，唯有秉持本心，在这无常的命运洪流中，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