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胡老扁 第62章 秘方争夺

悦宾楼是上海滩有名的粤菜馆子，坐落于公共租界最繁华的地段，雕梁画栋，灯火辉煌，往来皆是绅贾名流。胡老扁一身半旧青布长衫，提着随身的枣木药箱，在这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引路的侍者虽面带职业微笑，眼神中却难掩一丝讶异与探究。

他被引入二楼一间最为僻静雅致的包间“听潮阁”。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室内陈设极尽奢华，西洋水晶吊灯映照着紫檀木家具与墙上的名家字画，空气中弥漫着雪茄与酒肴的混合气味。主位上，一位年约二十五六的青年早已等候在此。他身着剪裁合体的银灰色西装，头发用发油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俊朗，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那双过于精明的眼睛，在打量胡老扁时，隐隐透出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此人正是“济世堂”少东家，陈子安。

“胡先生！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果然气度不凡！”陈子安起身相迎，笑容热情，话语圆滑，主动伸出手来。

胡老扁并未与他握手，只是依照古礼，拱手淡淡道：“陈少东家，幸会。”

陈子安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随即自然地收回，仿佛毫不在意，依旧笑容满面：“胡先生快人快语，请坐，请坐！略备薄酒，不成敬意，还望先生莫要嫌弃。”

桌上早已摆满了珍馐美馔，许多是胡老扁见所未见的稀罕物事。陈子安亲自为他布菜斟酒，态度殷勤备至。

酒过三巡，寒暄已毕，陈子安放下象牙筷，切入正题，语气依旧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胡先生，晚辈今日冒昧相邀，实是有一桩天大的好事，欲与先生分享，共图大业。”

胡老扁不动声色：“哦？不知陈少东家所指何事？”

陈子安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先生可知，如今西洋药片、药水大行其道，冲击我传统国药市场？长此以往，国药危矣！我辈身为炎黄子孙，岂能坐视祖宗基业毁于一旦？”他话语慷慨，仿佛怀着满腔爱国热忱。

“因此，晚辈不才，联合沪上志同道合之同仁，组建‘药材同业公会’，旨在整合资源，规范市场，振兴国药，与西洋药抗衡！此乃利国利民之壮举！”他顿了顿，目光牢牢锁定胡老扁，“而振兴国药之关键，在于‘精品’，在于‘秘方’！”

“秘方？”胡老扁心中冷笑，面上依旧平静。

“正是！”陈子安声音更压低几分，带着蛊惑，“寻常草药，利润微薄，且易被仿制。唯有那些疗效神奇、配伍精妙的独家秘方，方能形成壁垒，创造无可估量的价值！而先生您……”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您近来治愈数起疑难杂症，手段精奇，药到病除，尤其治愈那东瀛铃木信玄的怪病，所用针法闻所未闻。坊间皆传，先生定然身怀绝世医典，掌握着无数失传的古方秘术！”

他终于图穷匕见！

胡老扁心中了然，原来对方是盯上了他可能拥有的“秘方”。是铃木家那边走漏了风声？还是自己近来用药施针，与以往风格略有不同，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陈少东家恐怕是误会了。”胡老扁缓缓道，“胡某所学，皆来自先贤典籍与临证体悟，并无什么绝世秘方。治病救人，讲究辨证论治，因人而异，岂是固守一方一法所能胜任？”

“先生过谦了！”陈子安摆手笑道，显然不信，“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晚辈对先生敬仰万分，绝无巧取豪夺之意。今日相邀，是诚意合作。”他伸出三根手指，“只要先生愿意将您所知的秘方，尤其是那些针对疑难杂症、或有特殊功效的古方，交由我‘济世堂’与公会来开发、生产、销售，我们可以提供三种合作方式，任先生选择！”

“其一，买断。先生开价，只要合理，晚辈绝不还价！黄金、大洋、甚至租界的房产地契，随先生挑选！”

“其二，技术入股。先生以秘方入股，占新成立之‘济世古方制药公司’三成干股！日后但凡以此方生产之药品所获利润，先生皆可坐享其成！”

“其三，合作开发。先生提供秘方与技术支持，我‘济世堂’负责一切生产、销售事宜，所得利润，与先生五五分成！”

条件可谓优厚至极，尤其是技术入股，等于是将一座金山拱手相送。若换做寻常医者或贪图富贵之人，恐怕早已心动不已。

然而，胡老扁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对方说的只是今日天气如何。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目光透过氤氲的水汽，看向陈子安：“陈少东家，若胡某说，并无秘方，又当如何？”

陈子安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先生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晚辈是带着十二分的诚意而来。先生悬壶济世，仁心仁术，晚辈钦佩。然，独善其身，终究只能惠及一隅。若能将秘方交由我等，凭借‘济世堂’与公会的实力，可将其制成便于携带、服用之中成药，行销全国，乃至海外！届时，活人无数，功德无量，岂不更符合先生济世之宏愿？且先生亦可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呢？”

他巧舌如簧，将商业谋利包装成弘道济世，试图打动胡老扁。

胡老扁放下茶杯，目光清正，语气平和却坚定：“陈少东家，医道之本，在于‘活人’，而非‘谋利’。一方一药，皆有其性，用之得当，可挽沉疴；用之不当，亦能杀人。胡某纵有些许心得，亦需临证细察，斟酌用量，岂能将其固化为商品，批量生产，任人购服？此非济世，实为害人。况且，先贤心血，乃医道公器，胡某不敢视为私产，更不敢以此牟取暴利。少东家好意，胡某心领，此事，恕难从命。”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直接将陈子安那套“济世”的外衣剥得干干净净。

陈子安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阴沉。他靠在椅背上，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语气也变得不再客气：“胡先生，您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他微微抬手，身后侍立的管家立刻将一份文件放在胡老扁面前。胡老扁扫了一眼，是永盛堂以及其他几家药行下个月提供给胡氏医馆的药材报价单，价格比这个月又暴涨了五成！而且，后面还附注了一行小字：限量供应，先款后货。

“胡先生，”陈子安的声音带着一丝威胁的寒意，“上海滩的药材行当，如今是我‘公会’说了算。没有好的药材，任凭您医术通神，恐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吧？您那医馆里，每日里可还有不少穷苦人等药救命呢。”

图穷匕见之后，便是**裸的威胁！断你药材，看你如何行医！

胡老扁看着那报价单，心中怒意翻涌，面上却依旧沉静。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青布长衫。

“陈少东家，”他目光如古井无波，看着陈子安，“医者，治病救人是本分。药材，是治病救人的工具。工具若被歹人掌控，用以要挟，那便不配称之为‘药’。胡某行医多年，靠的不仅是药材，更是这颗心，这双手，还有传承不绝的医道。”

他提起药箱，转身欲走，在门口顿住，并未回头，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

“药材，你们尽可以涨价，可以断供。但想以此逼胡某交出先贤心血，助尔等垄断市场，盘剥百姓……除非，胡某医馆关门，胡某身死道消！”

说罢，他推开包间的门，挺直脊梁，大步离去，将那满室的奢华与陈子安阴鸷的目光，尽数抛在身后。

秘方争夺的第一回合，以胡老扁的断然拒绝与毫不妥协告终。然而，胡老扁深知，陈子安及其背后的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更激烈、更凶险的较量，恐怕才刚刚开始。他不仅要面对药材断供的危机，更要提防对方可能使出的、更加卑劣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