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胡老扁 第53章 守护之族

暗红色的虫潮如同流动的血液，带着令人齿冷的“沙沙”声，从墓室各个阴暗的角落涌出，瞬间封堵了来时的墓道，并以惊人的速度向站在石函旁的胡老扁合围过来！火把的光芒下，那些甲虫暗红色的背甲泛着金属般的光泽，狰狞的口器开合，显然绝非善类。

胡老扁心头剧震，冷汗瞬间湿透内衫。他虽精通医理药性，对毒虫蛇蚁亦不乏了解，但如此诡异、数量如此庞大的虫群，却是闻所未闻！情急之下，他猛地将手中火把向前一挥，炽热的火焰暂时逼退了正前方的虫群，发出噼啪的灼烧声和一股焦糊的怪味。

然而，虫群数量太多，仅仅逼退一小片，更多的甲虫从两侧和后方涌来，眼看就要爬上他的脚面！

千钧一发之际，胡老扁猛然想起药箱中那包特制的雄黄药粉！雄黄乃驱蛇虫之圣药，虽不知对此怪虫是否有效，但此刻已是唯一倚仗！他迅速抓出药包，用牙齿撕开，也顾不得许多，运足力气，将大半包药粉以自身为中心，猛地撒出一个圆圈！

刺鼻的雄黄气味弥漫开来。奇迹发生了！那汹涌而来的暗红甲虫，在触碰到雄黄药粉的范围时，竟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屏障，前排的甲虫焦躁地原地打转，发出更加尖锐的嘶鸣，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有效！胡老扁心中稍定，但不敢放松。药粉形成的保护圈并不宽阔，虫群虽暂时被阻，却并未退去，层层叠叠地围在圈外，暗红色的虫潮在火光映照下如同翻滚的血浪，看得人头皮发麻。他必须想办法突围，否则一旦药粉效力减弱，或是火把熄灭，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他急速思索脱身之策时，一阵奇异而苍凉的埙声，毫无征兆地，从墓道深处幽幽传来。

那埙声曲调古朴，带着一种原始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又似乎蕴含着某种指令。更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包围着胡老扁的暗红甲虫，在听到这埙声之后，躁动竟渐渐平息下来，它们不再试图冲击雄黄粉圈，而是如同接受检阅的士兵般，开始有序地向后退却，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在墓室的阴影角落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和那股尚未散尽的焦糊与雄黄混合的怪味。

转瞬之间，危机解除。墓室内恢复了死寂，只剩下胡老扁粗重的喘息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他惊疑不定地望向埙声传来的方向——那是墓室另一端，一条他尚未探索的、更加幽深的墓道。

是谁？在这与世隔绝的古墓深处，竟有人能驱使这恐怖的虫群？

脚步声响起，不疾不徐，从那幽深墓道中传来。火光摇曳，映照出几个身影。为首一人，身形高大，披着某种不知名的兽皮制成的简陋斗篷，脸上涂着几道赭石色的油彩，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显得异常锐利明亮的眼睛。他手中，正握着一枚古朴的陶埙。在他身后，跟着三四名同样装扮、手持简陋石矛或骨刀的汉子，他们眼神警惕，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野性与审视，牢牢锁定在胡老扁身上。

这些人的出现，比那虫群更让胡老扁感到震惊！他们绝非盗墓贼，其装扮、气质，更像是……世代守护在此的古老部族！

“外乡人，”为首那名手持陶埙的汉子开口了，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种古老的腔调，但胡老扁勉强能听懂，“你闯入圣地，惊扰先灵，触动护墓圣虫，按律，当诛。”

他话语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股凛冽的杀意。他身后的几名汉子闻言，立刻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向前逼近一步。

胡老扁心念电转，知道此刻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手中火把插在石缝中，然后对着那为首者，依照古礼，拱手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

“在下胡青囊，乃一游方郎中，并非有意冒犯圣地先灵。”他语气诚恳，不卑不亢，“只因山外赵家坳村民，误入此地，身中奇毒，性命垂危。在下为救人而来，探寻毒源，偶入此间，惊扰之处，万望海涵。”

“郎中？”为首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上下打量着胡老扁，目光在他身后的药箱和手中尚未收起的雄黄药包上停留片刻，“你能解‘金石煞’之毒？”他用的正是“金石煞”这个古老的称谓，与胡老扁所推断的“金石阴毒”不谋而合。

“略通一二。”胡老扁坦然道，“赵家坳村民所中之毒，阴寒蚀体，伤营损阳，在下以凉血解毒、透邪外达之法施治，幸不辱命，村民已转危为安。”

他话语清晰，点明病因治法，既展示了医术，也表明了自己前来并非为了盗宝，而是为了救人，试图消除对方的敌意。

那为首者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胡老扁话语的真伪。他身后一名汉子低声道：“族长，赵家坳那边前些日子的确有人闯入外围，沾染了煞气……看来他所言非虚。”

被称为族长的男子微微颔首，眼中的杀意稍敛，但警惕未消：“即便如此，此地亦非你该来之处。先祖有训，凡擅闯圣地核心者，格杀勿论。念在你为救人而来，且医术不凡，死罪可免，但需立刻离开，并立下血誓，永不再踏入黑风峪半步，亦不得对外泄露此地丝毫！”

离开？胡老扁心中不甘。那石函中的医典，乃是无价之宝，若能研习，不知能救活多少世人！他鼓起勇气，再次拱手道：“族长明鉴。在下闯入此地，实属偶然，但亦有所发现。”他侧身，指向那打开的石函，“贵部守护的先灵，恐怕并非寻常方士。他所遗留下的，并非长生邪术，而是呕心沥血写就的医学典籍！其中所载，精微奥妙，尤擅化解金石之毒、诊治疑难杂症，若能传之于世，必能活人无数，功德无量！这，或许才是先灵真正的遗愿，而非将其永远埋没于此暗无天日之地！”

族长闻言，身形微微一震，目光投向那石函中的绢帛，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有追忆，有敬畏，也有一丝挣扎。他沉默的时间更长了，整个墓室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声音和几人沉重的呼吸。

良久，族长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的沧桑：“你可知，我族世代居住于此深山，自称‘守陵人’，守护的并非财宝，亦非那虚无的长生，而是先祖的安宁，以及……一个承诺。”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古老的训诫：“先祖，乃前朝御医，因厌弃宫廷倾轧，更因痴迷药石之道，携弟子仆从隐居于此，开凿此墓，并非为了埋葬，而是为了有一个绝对安静、不受打扰的环境，钻研医道，尤其专注于化解当时因权贵服用丹药而层出不穷的‘金石之毒’。他留下遗训，命我族后人世代守护其研究成果，非遇明主，非至时机，不得令其现世，以免所托非人，反遭其害，或被用于歧途。”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胡老扁身上，锐利如刀：“你，可是那‘明主’？此时，可是那‘时机’？”

胡老扁心神激荡，原来如此！这并非方士之墓，而是一位避世神医的研究之所！他迎着族长审视的目光，挺直了脊梁，朗声道：“胡某不敢妄称‘明主’，只是一心向医，但求以所学济世救人。疫区逆行，九死无悔；疑难杂症，孜孜以求。至于时机……”他环视这幽暗的古墓，语气沉痛，“如今世道，战乱频仍，百姓贫病交加，更有诸多怪病奇毒，医者束手。先贤遗着，若再尘封，不知又有多少生灵因此凋零！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他言辞恳切，目光清澈而坚定，那股发自内心的对医道的虔诚与对苍生的悲悯，做不得假。

族长紧紧盯着他，仿佛要看到他灵魂深处去。墓室中陷入了漫长的寂静，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那几名守陵人汉子也屏息凝神，等待着族长的最终决断。

最终，族长长长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般，吐出了一口浊气。他眼中的锐利渐渐化为一种复杂的、带着期许与决绝的光芒。

“或许……先祖等待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他缓缓说道，声音不再冰冷，“你能解‘金石煞’，能识典籍价值，更有济世仁心……罢了，罢了！”

他猛地一挥手，对身后族人道：“收起武器。”

然后，他转向胡老扁，神情庄严肃穆：“胡先生，我族守护此地已历十数代。今日，我以守陵人族长之名，破例一次。这些先祖遗着，你可以带走。”

胡老扁闻言，大喜过望，正要道谢，却听族长语气一转，无比凝重地说道：“但是，你需立下重誓！其一，此间典籍，你需妥善保管，潜心研习，用于正途，绝不可使其落入心术不正者之手，更不可用之害人！其二，典籍中所载，或有惊世骇俗之处，或涉及某些禁忌之法，你需谨慎运用，权衡利弊，若因此引发祸端，你需一力承担！其三，此地方位，我族存在，你需守口如瓶，永不外泄！你可能做到？”

这三条誓言，沉重如山，尤其是第二条，预示着这些医典并非全然是坦途，也可能隐藏着未知的风险。

但胡老扁没有丝毫犹豫。他整了整衣冠，面向那具方士（实为前朝御医）的骨骸，以及那承载着无数学术心血的石函，举起右手，朗声发誓，声音在空旷的墓室中回荡：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医祖为证！弟子胡青囊在此立誓！今日得授先贤遗泽，必当视若瑰宝，倾力研习，用于济世活人，绝不行害人之举！若因典籍之法引来祸端，青囊一力承担，绝不累及他人！此地秘辛，守口如瓶，若有违背，甘受天谴，人神共弃！”

誓言铮铮，掷地有声。

族长看着胡老扁那郑重而坦荡的神情，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脸上首次露出了一丝近乎于“释然”的表情。十数代的沉重守护，或许，终于看到了交付的希望。

“如此……甚好。”族长低语，仿佛是对胡老扁说，也仿佛是对那沉寂了数百年的先祖之灵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