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胡老扁 第30章 雷霆之怒

晨光熹微，薄雾如纱，笼罩着清河县城。县衙侧门悄然开启，胡老扁背着装满采药工具的竹篓和那个从不离身的药箱，在钱师爷以及八名手持铁尺锁链、腰胯朴刀的精干衙役“护卫”下，走出了那扇困了他多日的高门。

空气清冷，带着草木与泥土的湿润气息，吸入肺中，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新鲜感。胡老扁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目光快速扫过街道。时辰尚早，街面上行人稀疏，只有几个早起的摊贩在支应着买卖。他心中计算着路线，观音山位于县城东南，需穿过小半个城区，从东门而出。

钱师爷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但眼神里多了几分谨慎与审视，与胡老扁并肩而行，口中不住说着“有劳先生”、“县尊大人翘首以盼”之类的客套话，实则寸步不离。八名衙役分列前后，隐隐形成合围之势，看似护卫，实为押解。

胡老扁心中澄明，知道这看似松动的牢笼，枷锁仍在。他必须利用这次机会，在观音山那复杂的地形中，摆脱这些眼线。

一行人沉默地穿行在渐渐苏醒的街巷。路过杏林巷口时，胡老扁忍不住向巷内望了一眼。他的医馆依旧大门紧闭，门板上甚至贴了官府的封条，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一股酸楚与愤怒涌上心头，但他迅速压下，目光恢复平静。不能再看，不能留恋，否则只会引来怀疑。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东门之际，斜刺里忽然冲出一辆装载着满车蔬菜的独轮车，不知是车轮损坏还是推车人脚下滑，那车子猛地一歪，“哗啦”一声，满车的萝卜、青菜倾泻而下，正好堵住了狭窄的城门洞口！

“哎呦！对不住！对不住各位官爷！”推车的汉子慌慌张张地道歉，手忙脚乱地收拾，一时间将城门堵得严严实实。

衙役们呵斥着，上前驱赶、帮忙。钱师爷皱紧了眉头，低声咒骂了一句。胡老扁心中却是一动，这意外来得未免太巧了些？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只见人群中有几个看似寻常的路人，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他们这一行人。

不对劲！胡老扁的警惕心瞬间提到了顶点。

好不容易清理出通道，一行人出了东门，踏上通往观音山的土路。城外视野开阔，农田阡陌，远山如黛。越往前走，行人越少，地势也逐渐起伏。

行至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林边岔路，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支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道路两侧的密林中激射而出！目标并非胡老扁，而是他身边那些衙役！

“有埋伏！保护师爷和郎中！”衙役头目反应极快，拔刀格挡，厉声大喝。

场面瞬间大乱！弩箭精准狠辣，顷刻间便有两名衙役中箭倒地，惨嚎不止。其余衙役纷纷拔刀，将吓得面无人色、缩成一团的钱师爷和胡老扁护在中间，背靠背结成防御阵势。

“什么人？！胆敢袭击官差！”衙役头目朝着树林怒吼。

回应他的，是更多蜂拥而出的黑衣蒙面人！他们手持钢刀，动作矫健，出手狠辣，二话不说便扑杀上来，与衙役战成一团。这些黑衣人显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武功远在寻常衙役之上，转眼间又砍倒两人。

胡老扁被护在核心，心脏狂跳。这些人是冲谁来的？是冲他？还是冲这些衙役？看这架势，分明是要将他们全部灭口！

是王文元？他后悔放自己出来，所以要杀人灭口？不对，若是王文元，何必多此一举让自己出城？在路上动手风险更大。

是杨虎臣的余孽？还是……云岭寨的人？贺天雄表面放行，暗中劫杀？

电光火石间，他无法判断。

钱师爷早已吓得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语无伦次地喊着：“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我们是县衙的人！”

黑衣人头领冷哼一声，刀光一闪，便将一名试图保护钱师爷的衙役劈翻，染血的钢刀直指胡老扁，声音沙哑冰冷：“目标是他！杀了这郎中，不留活口！”

果然！是冲自己来的！胡老扁心中冰凉。他手无寸铁，药箱中虽有银针，却难敌钢刀。眼看两名黑衣人突破衙役的防线，狞笑着向他扑来，刀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千钧一发之际！

“哒哒哒哒——！”

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如同惊雷，由远及近，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一支约莫二十余骑的队伍，如同旋风般从道路另一端疾驰而来！马上骑士皆身着统一的藏青色劲装，外罩软甲，腰挎马刀，背负弓箭，阵容齐整，气势彪悍，远非地上这些乌合之众的黑衣人或衙役可比。

为首一骑，竟是一位身姿矫健、面容冷峻的年轻女子！她未着裙钗，一身利落骑装，青丝高束，眉宇间英气逼人，手中马鞭凌空一抽，发出清脆的炸响。

“何方匪类，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截杀官差与良医！”女子声音清越，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黑衣人头领见到这支突然出现的骑兵，尤其是那为首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失声叫道：“苏……苏……”

他话未说完，那被称为“苏”的女子已然玉手一挥，冷叱道：“一个不留，杀！”

“杀——！”她身后那些训练有素的骑士齐声应和，声震四野，如同雷霆滚过！他们甚至无需下马，就在马背上张弓搭箭，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向那些黑衣人，精准无比，瞬间又放倒了数人。随即，骑士们拔出雪亮的马刀，如同虎入羊群，冲入战团。

形势瞬间逆转！这些黑衣人在精锐骑兵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如同砍瓜切菜般被迅速斩杀，惨叫声此起彼伏。那黑衣人头领见势不妙，虚晃一刀，转身就想往密林里钻。

“想走？”那苏姓女子冷哼一声，纤足一点马镫，身形如同乳燕投林，竟从飞驰的马背上翩然跃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软剑，剑光如匹练般卷向那黑衣头领的后心！

黑衣头领亡魂大冒，回刀格挡，却听“铛”的一声脆响，他手中钢刀竟被那软剑震得脱手飞出！下一刻，剑光掠过他的咽喉。

黑衣头领捂着喷血的脖子，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落地的女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最终颓然倒地，气绝身亡。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快。不过片刻功夫，十余名黑衣人已全部伏诛，横尸遍地。而衙役这边，也只剩下伤痕累累的头目和另外两名衙役，以及瘫在地上如同烂泥的钱师爷。

胡老扁站在原地，看着这如同戏剧般逆转的一幕，心中波澜起伏。他望向那收剑入鞘、英姿飒爽的女子，已然认出了她的身份——苏婉清！只是今日的她，与往日那个明媚活泼的督军千金判若两人，眉宇间多了杀伐决断的凛冽之气。

苏婉清走到胡老扁面前，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确认他无恙，那冰冷的眼神才稍稍融化，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低声道：“胡先生，受惊了。”

“苏小姐……”胡老扁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原来，那城门口的“意外”，以及这支神兵天降的骑兵，都是她的手笔！她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自己的动向！

苏婉清转向那惊魂未定的衙役头目和钱师爷，语气恢复了清冷：“钱师爷，带着你的人，回去禀报王县令。就说苏婉清‘请’胡先生过府一叙，诊治已毕，自会送还。至于这些匪类……”她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冷哼一声，“竟敢袭杀官差，图谋良医，死有余辜！他们的身份，我自会查清，给王县令一个交代！”

她话语中的强势与不容置疑，让钱师爷根本不敢反驳，连连称是，在剩余衙役的搀扶下，狼狈不堪地匆匆离去。

待闲杂人等尽去，苏婉清才再次看向胡老扁，眼神复杂，有担忧，有庆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先生，你可知这些是什么人？”

胡老扁摇头。

“是杨虎臣麾下的死士！”苏婉清语出惊人，“杨虎臣并未放弃搜寻你！他不知从何处得知你被王县令‘请’走，竟派人在此设伏，欲将你劫走，若劫不走，便……格杀勿论！”

胡老扁倒吸一口凉气！杨虎臣！他竟然如此执着，手段如此狠辣！

“那王县令他……”胡老扁想到王文元的态度。

“王文元？”苏婉清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他或许知情，或许不知。但他将你困在县衙，本身就已将你置于风口浪尖。宦海之中，人心叵测，先生，你太过君子了。”

胡老扁默然。他何尝不知，只是身陷囹圄，很多事由不得自己选择。

“此地不宜久留。”苏婉清翻身上马，对胡老扁伸出手，“先生，随我回督军府暂避吧。父亲……也想见见你。”

看着苏婉清伸出的手，和她身后那些肃杀的骑兵，胡老扁知道，自己再次站在了命运的岔路口。回县衙？已是龙潭虎穴。回云岭寨？亦是牢笼。去督军府？那将是更深不可测的权势旋涡。

然而，此刻他已别无选择。杨虎臣的雷霆之怒已然显现，唯有倚仗苏家这棵大树，或许才能暂得喘息。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握住了苏婉清的手。那只手，温暖而有力，带着薄薄的茧子，与他印象中柔荑截然不同。

苏婉清微微一笑，用力将他拉上马背，坐在自己身后。

“我们走！”

一声令下，骑兵们调转马头，护卫着中间的两人，扬起一路烟尘，朝着省城方向，疾驰而去。

胡老扁坐在马背上，感受着耳畔呼啸的风声，看着前方苏婉清挺拔而坚定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这“雷霆之怒”，是杨虎臣的杀机，是宦海的险恶，却也成为了他脱离王文元掌控的契机。只是，前方等待他的督军府，是安全的港湾，还是另一个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身不由己的江湖？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宦海浮沉的一卷，或许暂时告一段落，但命运的波澜，远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