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朝纪 第十二章 梦魇

第二日一大早，我们去往悬崖边祭奠李夫人。李夫人的祭文是我写的，只是我念到一半就泣不成声，升恒只好替我念完了剩下的部分。我给夫人磕了头，告诉她我与小蔓一切都好，她的教导我们铭记于心，婆婆的身子骨也康健，我给她找了个小丫头照顾她，不用担心，只是大概这些话她是听不到了。

回到新安之后，我打听过当年那位王知州的事情，只听说他的岳家得力，助他高升了，具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怪不得他的那位夫人嚣张跋扈，他却跟个缩头乌龟似的不吭一声，有胆做没胆承担的懦夫。

在新安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们动身前往榕城。我看着新安的城门渐渐消失在视线里，想起了八年前的事情。

那一日我正在午睡，母妃就匆匆将我喊醒，连洗漱都没有就将我抱到了外面的马车上，母妃很认真的看着我，对我说：“你不是一直想去明州的外祖家玩耍，今日母妃就送你过去住几日，到了那里以后，一定要听外祖母和舅舅的话。”

我当时小小年纪并没看懂母妃担忧不舍的神情，只以为真的可以出去玩了，还天真的问母妃：“荷华姐姐也很想去明州，她不能和我一起去么？”

母妃摸着我的脸，笑着说：“你先走，你荷华姐姐的事情，母妃得去跟太子妃商议。你先到明州等几天，记得，路上不要胡闹，到了那里一定要听话，不能再这么调皮了。”

“母妃，你为什么哭呢？”

母妃赶紧擦了眼泪，温声说道：“等母妃去接你的时候，再告诉你。”说完她就下车了，我从窗户探出头去，看见她一直目送着马车走远。

这便是我对母妃最后的记忆了。

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我当年匆匆离开，什么也没来得及带，那些人追杀我是图什么呢？父王那时还是太子，谁就那么肯定他一定会被杀，敢追杀太子之女呢？

其实我不知道的是，我离开之后的当天下午，东宫就被金吾卫包围了，荷华自然也没来得及出府。

“想什么呢？一路上这么安静，可一点不像你的性格。”升恒手里执了一卷书册，抬眸看着我，他这么一说，周先生也转头看向我。

我：“在想一些旧事，在当年来新安之前的一些往事。”

周先生闻言问道：“那可有想起一些什么？”

我摇了摇头，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

永宁侯府

“荷华，你就待在这里，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一定不要出来，等天黑了，就从那个洞口爬出去，去找兰心公主，知道了么？”

楚母妃，你到底为什么要我躲在这里呢？

“楚母妃！”

“荷华？你怎么梦魇了？这一头的汗。”沈曜拧了条毛巾给荣昌擦脸，握着荣昌的手，温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突然就梦见太子府被查抄那日的事情了。”

沈曜：“你是不是心里还有疑虑？”

荷华：“巫蛊之案确是鲍敏所为，可我不相信云大人会与他一起陷害父王，只可惜云大人已经狱中自尽，很多事情也无从查起。

楚母妃当年既然能将我藏好，就一定妥善安置了清婉。可是这么多年，一点清婉的消息也没有，明州楚家也说他们并没有见到郡主，也不知道她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沈曜握紧了荣昌的手，宽慰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清婉。”

正在这时，小蔓走了进来，屈膝行礼：“奴婢参见公主。”

沈曜看了她一眼，问道：“何事？”

小蔓听见世子的声音，低头回话：“今日府里运回一批菠萝，奴婢想问公主，晚膳要不要加一道“菠萝咕咾肉”？”

荣昌问道：“你会做粤菜？”

“奴婢小时候长于南方，学过这道菜。”

荣昌:“那好，你去做吧。”

小蔓行礼离开，沈曜调侃道：“我怎么觉得这个丫头对公主一腔热忱，对我却避之不及呢？平时见了我只知行礼，连头都不抬，对公主却嘘寒问暖，每天变着法的讨你欢心，这要是个男子，我恐怕就容不下她了。”

荣昌笑道：“胡说八道什么呢，这侯府里这么多美貌丫鬟，多少双眼睛盯着世子呢，就这一个看着我的，你还计较，那日日往你跟前献殷勤的，我要不要计较计较呢？”

“娘子大度，小生不敢了。”说着两人闹作一团。

在这个喜大普奔的日子里，天佑终于成亲了。

提前三天，吕星就摆起了流水宴，凡是榕城有头有脸的官员乡绅财主，皆在邀请之列。

到了正式成亲那一天，更是鞭炮齐鸣，热闹非凡。

吕星忙着迎来送往顺便替天佑挡酒，升恒跟着周先生拜见各位官员，他会考在即，这些人指不定以后哪个就是官场上的同僚了。

只有我百无聊赖，本来打算去闹洞房的，可是新娘子是外国人，又怕唐突了人家，只好看着大家忙碌。

七月流火，时间到了农历七月，夜晚的温度已经有些凉意了。今晚的月光很明亮，我躺在屋顶上偷偷喝酒，来到这里八年了，越是热闹喜庆的时候，越是思念家人。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来，干了。”我对着月亮举杯，灌了一大口酒下去。

“虽然你从小不爱诗文，可是有时候倒是挺有诗才的。”升恒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爬了上来，坐在我旁边。

我喝的有些高了，随口说道：“这你就不懂了，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我可是正经八百寒窗苦读了十六年，随便一首诗那就是惊才绝艳，秒杀你们呢。”

“什么唐诗三百首？”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你不懂的，你不懂。”

升恒斟酌了一下，小心的问道：“你是不是想念元昭太子和楚妃娘娘了？我见你从新安出来情绪就一直低落。”

“可能吧。”不想再聊这个话题，我问道：“升恒哥，明年的会试有信心么？”

升恒从我手中拿过酒，豪气干云的闷了一大口，“你想我考第几名呢？”

“考个探花吧。”

“为什么？”

“因为从古至今，探花郎都是最好看的那一个。”

“好。”升恒笑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