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朝纪 第九十六章 交锋

没几日回鹘的使者便到了，却是在递交国书之后，直接求取乐昌郡主。

“陛下，我回鹘十万勇士，仰慕中原风华久矣。我汗王愿永结盟好，特请赐婚乐昌郡主，望陛下恩准！”

今日朝堂中就因这个问题争论不休。文臣班列中，户部尚书杜大人率先出列：

“陛下，回鹘近年来兵锋日盛，边镇压力倍增。若能以一女安抚，换得北境数年太平，使百姓免于战火，实乃社稷之福。乐昌郡主深明大义，必能体会陛下与朝廷的苦心。”

这番“顾全大局”的言论，立刻得到了一批守成派大臣的附和。

右相叶桑反对道：“杜尚书怕是记错了，乐昌郡主已经自请出家修道，我朝并没有这位郡主。”

杜尚书：“你！”

“臣也反对！”

一个清越却坚定的声音响起，众人侧目，只见武将班列中，一位年轻将领迈步而出，正是金吾卫羽林中郎将张云依。

“张爱卿有何见解？”皇帝的声音从御座上传来，听不出喜怒。

“依臣愚见，回鹘此番求亲，名为结好，实为试探。其使者言辞倨傲，宗室女众多，他们却指名道姓要娶乐昌郡主，这哪里是想要联姻，分明是折辱我朝颜面，借此窥视我朝虚实。若轻易应允，回鹘必定认为我朝畏战软弱，露怯与敌只会助长其野心，必不可取！且铁勒诸部长期侵扰北境，实为藓疥之疾，理应早日去除。”

杜尚书眉头紧皱，反驳道：“张将军年轻气盛，可知战争一起，生灵涂炭？和亲乃古之常策，汉有解忧公主和昭君出塞，皆传为美谈，何来折辱之说？”

“此一时，彼一时！”张云依毫不退让，目光锐利地看向杜尚书，“解忧公主为的是联盟，昭君出塞意在怀柔。而今回鹘咄咄逼人，边关摩擦不断，此刻送出郡主，非联盟非怀柔，而是示弱！就像当年的兰心公主和亲一样，有去无回，最后北境一样要开战。当年兰心公主和亲的时候，大人不会也是这番说辞吧？”

怼的杜尚书哑口无言之后，张云依直接跪倒，“末将愿立军令状，若回鹘敢因拒婚而兴兵，臣必亲率精锐，痛击来犯之敌，扬我国威！”

一位老臣颤巍巍地指责，“军国大事，岂能儿戏！战端一开，岂是你一纸军令状能担待的？”

朝堂之上顿时分为两派，争论不休。主和派以杜尚书为首，强调民生疲惫，国库不丰，应以安抚为主；主战派则以武将和张云依为首，认为不可示敌以弱，否则后患无穷。

皇帝始终沉默地听着，目光落到争论不休的臣子身上。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住了所有嘈杂：

“杜尚书所言，老成谋国。张将军所虑，亦非虚言。今日先到这里吧。”

皇帝直接甩袖离场了。

张云依抬起头，眼神中已无方才争论时的激愤，只剩下坚定的眼神。

宣德殿，陛下气的摔了满桌的奏折，左右禁声皆不敢言，商有为挥挥手让他们下去。

“杜尚德这个狗东西，当年兰心和亲就是他一意促成的，朕还没有跟他算账，他如今又蹦跶起来了。”

商有为劝道：“陛下消消气，这么个软骨头的伪君子，不值当的。”

“大为，你还记得么，兰心走的时候，朕答应过会接她回来，朕食言了。兰心死讯传来的时候，朕发过誓，我大成再无一个和亲公主，朕不想再食言了。”

消息传到我这里的时候，我恨不能拿刀去砍了那个回鹘的使者。

他大爷的，老娘都出家了还搁那指名道姓呢。我又不是名人，他们非得娶我干嘛？连当年的兰心公主都护不住，还有脸再次求娶，配吗？呸！

发泄过后，我冷静下来了，他们为什么选我？

我直接把吕河找来，吩咐他两件事：

“我在吴县的时候，抓了一个通判赵文浩，他贪污了赈灾粮填补账目亏空。这倒是提醒我了，户部多得是填不平的帐。你转告赵霁林，就从这次的赈灾银开始，我不信他找不到杜尚书的把柄。”

当初陛下让赵霁林进户部，怕是就存了收拾杜尚书的心了。如今我顺应圣意，送走这个对内贪赃枉法对外牺牲女人的狗东西。

“还有，你以最快的速度，传信给吕星，让他调查回鹘内部出了什么问题，我要知道是谁出的主意要娶我。”

这几日中，回鹘再一次提起了和亲事宜。而这一次出面的是右相叶桑。右相直言道，为表诚意，回鹘的可汗要亲自到平城迎亲。使者以路途遥远，且回鹘事务繁多拒绝了。陛下便以此为由，下诏断绝婚姻。

在极短的时间内，吕星把北境的情报传了回来。这份情报来自易安将军，重点只有两个：

第一，铁勒诸部出现鼠疫，死伤众多。并且还试图将感染鼠疫的实体扔在北境边城，被士兵发现并且焚烧。

第二，回鹘新出现一个贵族，极得可汗信任，此人疑似为拔灼。

夜色如墨，蜀道山的包厢里，我在等待一位贵客。

“郡主，人到了。”秋兰站在一旁说道。

烛火摇曳的包厢中，回鹘副使硕莫摘下斗篷。

“郡主约我相见，真是让人意外。”硕莫声音沙哑，表情似笑非笑“陛下已经拒绝了和亲，不知郡主还有何事需要在下效劳？”

我不疾不徐的说道：“听说你们那里出现了疫病，染病者高烧不退，腋下与腹股沟会生出硕大脓包，溃烂流脓，不出七日便痛苦死去。如今每日都有数百具尸体被运出王庭焚烧，甚至还想偷偷扔进夏州……”

他神色一变，态度郑重起来，“听闻郡主曾在吴县治理此疫病？”

“你想要治疗方法，我可以给。但我要的，不知阁下是否给的了？”

硕莫猛然抬头盯着我，“郡主不妨有话直说。”

“第一，我要回鹘开二十年不兴兵。第二，我要兰心公主魂归故里。第三，我要拔灼的脑袋。不要搪塞我，我知道他现在是你们可汗的座上宾。”

硕莫喉结滚动，这已不是一桩简单的交易，它远远的超出了自己的职权范围。

我也不催他，而是接着说道：“你们的可汗想娶我，就是想空手套白狼吧，真不要脸。副使难道觉得一份治理鼠疫的方子换两国边境安宁不划算？别急着回答，同样的问题，我也可以询问其余铁勒诸部，铁勒六部，总会有人给我满意的答复。”

看他犹豫不决，我决定给他好好解说：“此病经鼠蚤传播。首要之事并非用药，而是集中焚烧死者衣物，以石灰消毒居所，隔离病患，其次才是药方。若任由疫情蔓延。。。”

硕莫怔怔地听着。他原以为会得到某种神奇药方，没想到却是一整套闻所未闻的防治之法。

我：“听说你以前是回鹘的宰相，可是新的汗王继伟以后，你就被发配成副使了。我知道你不甘心被边缘化，我可助你的野心一臂之力。”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时，协议已经达成。硕莫将药方藏入贴身衣物，然后说道：“愿我们今日的选择，能够各得其所。”

我回应他：“那就拭目以待。”

硕莫离开后，秋兰忧心忡忡：“郡主，陛下若知您私下与回鹘缔约……”

“没事，回去我就告诉他。铁勒的鼠疫不制止，我们的边城也安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