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三日,天地一色。
阴阳道人言三日后上山,果然不差。那天清晨,他骑着那匹白马,缓缓来到了破庙前。风雪未止,远处群山深处迷蒙一片。
他对我点头示意:“三日已过,你可想好?”
我重重的点头:“上山。”
道人深深看我一眼:“随我来吧。”
我拿上包裹,背着赵寡妇,阿花紧随身后,回望了一眼那破庙。
破庙屋檐残雪如泪,庙内篝火已熄,但那一夜的灯火,仿佛仍在燃烧。
忘尘岭在茫茫群山之巅,常年云雾缭绕,听道人说若无人引领,凡人登顶者,十不存一。
我跟着道人走了一整天,山路崎岖难行,山里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四周山林呜咽一片雪白,阿花不时回头,耳朵竖起。
到了黄昏,山上的雾气越发浓重,雾浓得能掐出水,打湿了我的衣衫。
道人忽然止步,抬手一指前方:“看。”
我顺眼望去,朦胧雾气中,隐约显出一座古老道观。
观门覆着青苔,门前石阶古朴厚重,门额上写着“忘尘”二字,笔划苍劲有力,却似血迹淋漓。
“到了。”道人低声道。
一踏进山门,天地忽然静了。风止了,雪也不落了,连呼吸都像被人收了回去。
随道人入了观门,进得殿内,抬头却见正中供着一尊古怪的金身神像——半佛半道,一面慈悲,一面狞笑,佛眼含泪,道眼流血。
我看得心里发毛,道人却整理衣襟肃然跪地叩首,喃喃诵道:
“阴阳合一,无相为真。”
他起身转头看我:“此地乃我阴阳门旧观,荒废多年。今日带你来,不仅为修行,也是为还一段缘。”
我心里一紧,忙问:“赵婶她……真的能救?”
道人看着我,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漠:“我门内妙法,生者可续魂,死者可还魄。但人若有执念,不渡不散,若救她,须先鉴你之真心。”
道人走到金身像前,先敬上三柱清香祝祷一番,又从怀里掏出三道血符:“此符镇魂,可唤魂三刻时辰。你若真心无悔,她便能回,与你再续前缘。”
他说完,指尖一弹,三道血符同时腾空燃起,一时间红光冲天。
空气骤然一冷。庙门“砰”地一声合上,火光如血。
我听见低低的哭声,从墙缝、石板、佛像后面渗出来。
赵寡妇的影子在那血符火光中缓缓成形,她的眼看我仍旧柔和,只是瞳孔深处,一点幽光在闪烁。
“二狗……”她唤我。
那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隐隐约约似真似幻。
我欲上前一步,却被道人拦住。
“不可触碰她。”
“为何?”
道人道:“她此刻非人非鬼,只是借血符之气而化形而显。你若近她一步,她便吸你阳元而固形,永不得回身。”
我抽回伸出的双臂,愣在原地再不敢动。
她就那样看着我,眼中泪光闪烁,伸出的手在空气中一点点化作雾。
道人盘膝闭目掐诀,口中低诵咒语。庙中忽起阵阵阴风,那神像前烛火爆燃,神像的眼睛滴出两行黑血。
赵寡妇的魂影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扯,她痛苦地低呼:“我不走……二狗,你答应过,要和我在一起,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救我……”
我心中剧痛,作势欲扑上去拉住她。
道人一声怒喝:“若你再动,她便真成厉鬼,万劫不复!”
我浑身一震,身子定在原地,眼泪夺眶而出。
那一刻,那股力量突然消失,赵寡妇的脸忽然柔和下来,她笑了。
“二狗别哭,婶子这回,真能一直守着你了。”
说罢,她的身影被一抹红光吞没,化作一缕黑雾,缓缓钻进她那具覆盖着白布的尸身里。
庙中一片死寂,我紧张的不敢眨眼。
片刻后,我看见她那具尸身动了一下。
接着手指微微颤抖,眼皮也缓缓睁开。
赵寡妇醒了,她活了。
她的身体虽然活了,可皮肤灰白,眸中无光。道人走上前,叹道:“她已非人,也非鬼,只是借魂行尸。若欲使其常存,需阴阳交融,阴中生阳,阳中化阴,时日久了,她那容貌肤色,自会恢复以往。”
道人一顿,笑道:“此事乃你心中所想所欲,该如何做,就不用我细说了吧?”
道人又转向阿花:“这畜已纳人气而通灵,你气机与她相牵。若以畜类修行之法调养修习,或能化形为人。”
我惊喜的看向阿花。
她正望着我,眼中有泪。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赵寡妇死前的眼神,
原来,那种情意**,只看有情无情,只分男女雌雄,不分是人非人。
道人似看穿我心思,轻轻叹息:“众生皆有欲,有欲便有苦。你之苦,不在阳气,不在命数,而在于心。”
“我的心?”我喃喃道。
“是。”道人道,“心若迷,鬼可生;心若悟,鬼亦渡。你之欲,非淫也,乃执。执不破,永不得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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