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压得沉重,云低得似要压碎山巅。
二狗与玉娥、心莲、红袖、玄花、婉清六人,一路不停赶赴归云客栈。
月色淡白,风中似有血腥未散。
穿过野三关,山道忽转,烟雾袅袅,眼前赫然现出一处古旧客栈。
客栈门额上,一块木牌被岁月磨蚀,仅余三字隐约可辨——“归云居”。
心莲低声道:“此处,便是凌霄前辈所居。”
我等略整衣冠,推门而入。
客栈内灯光昏黄,堂中凌霄前辈依然身着灰衣端坐,须发皆白,眉目清瘦,神色淡如烟尘。
他一手捧茶正饮,听见脚步,目光微抬。
那一瞬,众人竟有种被看穿灵魂的错觉。
“你们来了。”
凌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凌霄前辈,多日不见,晚辈有礼了。”
我与玉娥等人众人纷纷行礼致意,凌霄轻轻点头,示意落座。
客栈空无一客,风声透窗而入,似无形鬼影在角落游走。
待众人坐定,我从头至尾,将自离开客栈北上关外,靠山屯诡事、巧遇胡六姑,救玉娥捣毁阴煞宗总坛及后来的血宴之事、姜承堕落之因、幽冥会之祸一一详细道来。
言语间,红袖屡次哽咽,玄花神色恍惚。
凌霄听完,闭目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
“可叹!世间种种悲剧,多起于一念,人心本无善恶,唯念起时,方有分界;文远,你认为何为善?何为恶?”
我愣了愣,回道:“扫除世间邪佞,护佑天下苍生为善;为一己私欲残害生灵为恶。”
凌霄道:“真是这样吗?”
“前辈此言何意?”
凌霄开口,语调平淡,却字字如钟:
“你以为姜承堕落,是因诱惑太深?
不——他堕落,只因他心中的善念太浅。
善若薄如纸,恶风一吹便碎;若心如镜,照见自身阴影,也能不乱。
可惜——他心中只有恨,不敢真正看自己。”
堂中一片寂静,火光微颤。
玉娥轻声道:“前辈可否指点迷津?我等只想明白——何为善,何为恶?”
凌霄抬眸,目光如幽幽深潭:“好,今日便谈谈这人世间的善与恶。”
他伸出手,指着窗外那片黑云。
“世人皆言,黑为恶,白为善。但你若身处幽夜,唯有黑能遮命;若在烈日,唯有影能息灾。你会作何选择?所谓善恶,不过时势之变。”
“善恶本无形,唯有人心造,心即是立场之镜。”
“杀一人救万人,是善?还是恶?
世人常说舍己为人,是大善之举;但若让你舍的,是被你深爱之人,是你挂念之人,是你至亲之人,你还舍的么?”
二狗心头一震,想起玄花那一夜的苦楚,姜承泣血的目光,呼吸一滞。
凌霄接着道:
“你说:扫除世间邪佞,护佑天下苍生为善,为一己私欲害生灵为恶。
可是——你可曾想过,你说的天下苍生,究竟是谁?
苍生可见?可闻?可知?不过是千千万万个你不认识的影子罢了。
而你口中所说那邪佞,或许只是被命运逼到绝处的人,恶有因,善有果,因此善恶不是绝对的善与恶。”
心莲微颤,低声念道:“善恶不是绝对……”
凌霄缓缓起身,背影映在烛火后,竟有些模糊。
“姜承堕落,不只是因为心中**,而是因为他没有勇气去直视自己内心深处的黑暗。
他想压抑、想隐藏,越隐藏越多,越压抑越强,终成魔障。
而你——”
他转过头,目光锐如刀锋。
“你以为你与他不同吗,文远?”
我一怔,心头轰然。
“前辈何意?”
“你救玉娥,你护红袖,你怜玄花,你顾心莲,你佑婉清,可你夜里静思,可曾问过自己,你这些善,有几分出于自己无所求的真心,又有几分出于你本能的占有?”
我如被雷击,浑身一震。
众女亦皆变色,纷纷垂首。
凌霄的声音,愈加低沉,像从地底涌出:
“人最可怕的,不是妖亦不是魔,而是自己看不见的自以为是的所谓善意,正所谓妄拟天心为己心!
那种披着光的黑,是世间最深的暗。
姜承被他的**吞噬,你被你的道义蒙蔽,本质无异。
一个沉溺于本能欲火,一个沉溺于自我圣洁——皆为魔种。”
烛火忽然摇曳,一股寒意从地板缝隙渗出,众人心头俱冷。
玉娥忍不住开口:“若善恶皆无界限,那修行、那救人,又有何意?”
凌霄淡淡一笑:“修行不是只为修身,而是修心。
救人,不是救别人,而是救自己。
若心不净,有所求、有所盼,你救万人,也是恶。
若心如明镜,不为自己,即便杀敌,也是善。”
他缓步走到窗前,轻拂窗棂,指尖掠过积尘,尘飞起,如魂似雾。
“记住——
善恶一线,界于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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