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政府大门外的喧闹声越来越响,孙连城站在二楼窗前看了片刻,转身抓起椅背上的中山装。
他没有下楼去见那些工人,而是快步走向办公室角落的保险柜,输入密码,取出一份盖着红章的文件。
“小蔡呢?”他问跟进来的秘书。
“还在楼下接待室,说要等您亲自见他。”
孙连城把文件塞进公文包,拉上门就走。楼梯间的灯有些暗,脚步落在水泥台阶上发出沉闷回音。
他穿过走廊,绕过侧门,直接从后院上了车。
车子驶出政府大院时,正好看见大风厂工人们举着横幅往主街方向移动。
人群里有人喊口号,声音混成一片。司机想绕路,孙连城说:“去厂子。”
车停在大风厂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厂区空地上堆着几台废弃机床,远处车间亮着灯。
孙连城下车后径直往里走,门口守着两个穿工装的中年人,看见他愣了一下。
“孙区长?”
“蔡成功在哪儿?”
“在车间,抱着账本不撒手,谁说话都不理。”
孙连城点头,推门进了车间。
灯光昏黄,空气中飘着机油味。蔡成功坐在一张铁皮桌旁,面前摊开几本账册,双手压在上面,肩膀微微发抖。
听见脚步声,他猛地抬头,脸上全是汗。
“孙区长……您可来了。”他声音发颤,“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孙连城走到桌前,放下公文包,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说清楚。”
蔡成功咽了口唾沫,手指翻到账册最后一页,“银行那边通知断贷,理由是资金用途不明。
可我们每笔支出都有记录,他们查了三遍都没问题。今天早上我去行长办公室求情,他让我出去谈。”
“怎么谈?”
“他说……只要打点到位,贷款马上恢复。”蔡成功低头,“具体意思我没敢问,但我知道,是要钱。”
孙连城盯着他。
“多少?”
“没明说。但我听别的企业老板提过,这种事一般要五个点起步。
三千万的话……一百五十万。”
话音落下,车间里安静下来。墙角的老式挂钟滴答走着,油污的地面映着顶灯的光。
孙连城忽然站起身,一掌拍在桌上。账本跳了一下,笔筒里的圆珠笔滚到地上。
“我孙连城就算卖了天文望远镜,也不吃人血馒头!”
蔡成功浑身一震,抬头看着他。
“你怕什么?”孙连城盯着他眼睛,“怕得罪人?怕以后贷不到款?
还是怕厂子倒了自己没饭吃?”
“我都怕!”蔡成功猛地站起来,声音拔高,“我蔡成功不是清官,我也送过礼、喝过酒、陪笑脸求人办事。
可这次不一样!
这是要我拿工人的命去换钱!
三千万一断,工资发不出,社保停缴,几百号人明天就得喝西北风!”
他指着门外,“那些人跟我干了十几年,有的孩子还在上学,有的老人躺在医院。
我现在站在这儿,不是为自己活命,是替他们问一句——还有没有地方讲理!”
孙连城沉默地看着他。
过了几秒,他伸手从口袋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放在桌上。
“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录下来。如果哪天你反口,或者被人逼着改口供,这段录音就是证据。”
蔡成功呼吸一滞。
“你要干什么?”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是谁在卡大风厂的脖子。”
他拿起公文包,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
郑西坡带着二十多个工人走进来,全都穿着洗旧的工装,手里拿着安全帽。
他们站成两排,没人说话,齐刷刷地鼓起掌。
掌声不大,但持续不断。
孙连城站在原地,回头看了一圈。
郑西坡往前一步,“孙区长,我们信你。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跟。”
蔡成功眼眶突然红了。
“老郑……你们都来了?”
“我们不来,谁替你说公道话?”一个年轻工人开口,“你这些年没少贴钱给困难户发补助,也没见你躲过一次检查。
现在他们断你粮,我们不能闭眼。”
另一个中年工人接话:“我们不怕闹事,就怕没人带头。今天你敢站出来,明天我们就敢跟着签字作证。”
孙连城看着这群人,慢慢把手机收了回去。
“你们愿意签字?”
“签!”十几个人同时应声。
“不怕事后被报复?”
“怕。”郑西坡说,“但我们更怕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厂子垮掉。
要是连这点胆子都没有,还配叫工人?”
孙连城点点头,重新打开公文包,抽出那份红头文件。
“这是我昨天拿到的批文。市里同意将大风厂列为‘改革试点单位’,享受专项资金支持和政策绿色通道。
但前提是,企业必须建立内部监督机制,接受职工代表参与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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