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陵闻言,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包含着对世人执迷的无奈与悲悯。“痴儿啊痴儿…”
他走回蒲团坐下,目光变得柔和而深远,“这正是世间对雷法最大的误解流毒。《太上说五雷真经》开宗明义:‘雷法之妙,不在术,而在心。心合于道,术法自生;心离于道,万法皆空。’真正的雷法,绝非你想象中那等炫目伤人的神通法术。”
“那…那到底是什么?”赵升的困惑达到了顶点,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张道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一种讲古的悠缓语调说道:“昔日,有山野散修,自诩得道,苦练所谓‘掌心雷’之术二十寒暑,指掌间常带焦痕。
一日,于山涧旁遇一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白衣老者。
老者观其行气良久,问道:‘居士所练何法?’
散修傲然答曰:‘乃无上雷法!’
老者又问:‘雷从何来?’
散修不假思索:‘掐诀引气,自掌心出!’
老者再问:‘气又从何来?掌心之雷,比之九天之雷如何?’散修一时语塞。
老者遂指天边翻滚雷云,再指其心口,含笑不语,飘然而去。
那散修呆立良久,手中雷光忽明忽灭,终至彻底消散,他望着掌心,竟茫然不知自己二十载所修为何物。”
“此故事何意?”王长听得入神,急切追问。
张道陵的目光变得澄澈而锐利:“《庄子》有言:‘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
雷法的无上真谛,便在这‘不言’、‘不议’、‘不说’之中!
世人耗尽心血追求那外显的神通法力,犹如追逐水中月、镜中花,却不知最根本、最强大的力量,恰恰蕴藏在那看似简单、不言不语的天地大道与人心本性之中!”
赵升浑身一震,仿佛一道灵光劈开心中的迷雾,他失声道:“师父!弟子似乎明白了!您的意思是,雷法的关键,其根本并非在于外在的法术神通,而在于内在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
轰隆隆!!!喀嚓——!!!
一道前所未有的、仿佛就在头顶炸开的紫白色巨雷,如同天神的怒吼,猛然撕裂苍穹!
整个山洞剧烈地摇晃起来,如同经历了一场小型地震。洞顶的灰尘、碎石扑簌簌落下,桌上的茶杯被震得跳起,茶水四溅。
窗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洞外的雨声瞬间被这毁天灭地的巨响淹没。
所有弟子都骇然色变,下意识地伏低身体或掩住耳朵,脸上尽是惊惧。
张道陵却在这毁天灭地的巨响中岿然不动,甚至连衣角都未曾飘动分毫。
他不仅没有惊惧,反而在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神圣的光彩。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洞顶的岩石,直视那雷霆生灭的源头。
当雷声的余威还在山谷间隆隆回荡时,他清晰而平静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般穿透了弟子们心中的惊涛骇浪:
“时机已至。”他环视惊魂未定的弟子们,目光最终落在赵升和王长身上,那眼神仿佛蕴含着雷霆本身的力量,
“现在,我问你们最后一个问题:若要用“七个字”,道尽这雷法的根本真谛,你们,会怎么说?”
洞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洞外瓢泼大雨的哗哗声和远处沉闷的雷声余韵。
刚才那惊天动地的雷霆仿佛抽走了所有的声音和思绪。
王长和赵升脸色苍白,心口还在狂跳,但师父平静如渊的目光和那终极之问,如同定心咒一般,强行将他们从惊惧中拉回。
两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气血和混乱的思绪。
赵升闭上眼睛,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划动,脑中飞速回想着师父之前的所有话语、引用的经文、讲述的故事,以及那最后关于“七个字”的命题。
王长则瞪大了眼睛,看看窗外依旧电闪雷鸣的天空,又看看师父那仿佛与雷霆融为一体的身影,再低头看看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掌,似乎想从中找到答案。
王长性子较急,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迟疑地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师父…弟子愚见,可是…‘阴阳激荡,雷霆自生’?” 他说完,带着几分期待看向张道陵。
张道陵闻言,脸上并无失望,只是缓缓摇头,目光沉静:“王长,你已触及‘象’,却仍未离‘形’。此七字,仍在描述外在之景。”
赵升依旧闭着眼,但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师父的否定、之前所有的点拨、那震撼心灵的雷霆、以及《阴符经》中“人心机也”的字句,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再无困惑,只剩下一种清澈见底的明悟。他直视张道陵,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一字一顿地说道:
“心 即 雷 霆,道 法 自 然。”
张道陵眼中骤然爆发出惊人的神采,仿佛有电光在其中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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