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溟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林夕死寂的心湖。
人间?
这两个字对她而言,遥远得如同前世的记忆。自从十八岁生辰那夜被奶奶送上山,嫁入这幽暗冰冷的溟府,她便再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踏足那片有阳光、有四季、有凡尘喧嚣的土地。
她怔怔地抬起头,望向门口那道墨色的身影,几乎以为自己因神魂受损而产生了幻觉。那双金色的竖瞳依旧冰冷,看不出丝毫情绪,但他的话却清晰无比地回荡在囚室中。
“为何?”她声音嘶哑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警惕。这突如其来的“恩赐”,比之前的酷刑更让她感到不安。司溟绝非心血来潮之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必有深意,且往往与利用和算计相关。
司溟并未转身,只是淡淡地道:“溟府非你久居之地。过盛的阴气于你修行初期有益,然久浸其中,神魂易被同化,失却人性本真,于长远有碍。人间阳气虽浊,却能砥砺心性,平衡阴阳。再者…”
他微微停顿,语气似乎更冷了一分:“…有些事,需在人间了结。”
有些事?了结?
林夕心中警铃大作。是指她与这身世相关的因果?还是…司溟另有图谋?她本能地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
但…离开溟府!哪怕只是暂时的,哪怕前方是另一个未知的陷阱,也意味着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囚笼,呼吸到不一样的空气!这个诱惑,对于被禁锢了太久的地来说,太大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司溟的理由听起来合乎修行之理,她确实能感觉到,长期处于这种极致阴寒的环境中,自己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淡漠,对痛苦的耐受度虽在增加,但属于“人”的那部分情感似乎在悄然流失。去人间历练,或许真有必要。
至于“了结某些事”…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但总好过在此坐以待毙。
“何时动身?”她不再追问缘由,直接问道。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压抑不住的急切。
司溟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三日后。”他答道,“此行非游山玩水,或有险阻。你需尽快恢复,稳固修为。”
说完,他不再停留,墨影微晃,便已消失在门外。囚室的结界重新合拢,但这一次,那层无形的壁垒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绝望,因为它有了一个明确的期限。
林夕独自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撞击着肋骨,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鲜活感。人间…阳光、清风、市井的喧闹、食物的香气…这些早已模糊的记忆碎片,此刻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让她鼻尖微微发酸。
她缓缓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永恒的溟府幽暗,第一次觉得,这片死寂的黑暗,似乎也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
接下来的三日,林夕进入了前所未有的修炼状态。她不再将体内的寂灭死气视为纯粹的痛苦之源,而是真正开始将其当作一种独特的力量来炼化、掌控。凭借《寂元归一诀》和司溟留下的那一丝精纯玄阴之气的辅助,她丹田内那团幽暗气旋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并壮大着,中心那点银芒愈发凝实,散发出的寂灭意境也更加纯粹。
她对自身力量的掌控也越发精妙。意念微动,指尖便能凝结出不再是简单的冰晶,而是一小片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绝对黑暗区域,虽然维持时间极短,范围极小,但其中蕴含的“静止”与“终结”的法则意味,已初具雏形。
第三日傍晚,当她结束一次深沉的入定后,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那件由溟府灵力幻化而成的青色衣裙,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颜色变得更加深沉,接近墨黑,衣袂边缘隐隐有暗金色的、极其繁复的蛇形纹路流转,与她颈间“溟锁”古玉的气息更加契合。仿佛她的本质,正在被这溟府的力量潜移默化地改造着。
夜色深沉,子时将至。
林夕平静地换上了一套司溟命人送来的、与之前款式相似但质地更加非凡的墨色衣裙。衣裙触手冰凉丝滑,似乎能自动吸纳周围的阴气,穿在身上,竟让她体内的寂灭气旋运转得更加顺畅。
当时辰到的刹那,囚室结界无声消散。
司溟已然站在门外廊道阴影之中。他今日未着平日那件宽大墨袍,而是一身样式简洁却剪裁极佳的玄色深衣,长发用一根墨玉簪松松挽起,少了几分神只般的威严,多了几分人间贵公子的清冷雅致。只是那双金色的竖瞳,依旧冰冷得不似凡人。
他看了林夕一眼,目光在她身上那件墨色衣裙停留一瞬,并未多言,只淡淡道:“走。”
说罢,转身便向溟府深处行去。他的步伐看似不快,却缩地成寸,林夕需全力运转气息才能勉强跟上。
他们并未走向通往山下的常规路径,而是七拐八绕,来到一处林夕从未踏足过的偏僻殿宇。殿内空旷,中央地面上,镌刻着一座巨大而复杂的传送阵法,阵纹由某种暗紫色的晶石粉末勾勒而成,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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