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四合院内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尽管已竭力隔绝外界干扰,但那弥漫不散的药味、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以及伤员偶尔无法抑制的痛苦呻吟,无不昭示着这里并非安宁的避风港,而是一座弥漫着绝望与挣扎的临时战地医院。
吴三省的状况,急转直下。
那块由张起灵拼死带回的纯净陨玉髓结晶,原本紧贴在他心口,散发着温和而稳定的翠绿色光芒,如同黑夜中最后一盏微弱的命灯,勉强维系着他一丝游离的生机。然而此刻,那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结晶内部原本流转不息、充满生命力的光晕,变得滞涩、时断时续,颜色也逐渐由翠绿转向一种不祥的灰绿,仿佛能量正在被迅速消耗殆尽,或是被吴三省体内那股源自西王母宫的诡异碳化能量反向侵蚀、污染。
更令人心悸的是吴三省身体的变化。他原本就干瘪如骷髅的躯体,此刻皮肤紧紧包裹着骨骼,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蜡黄色,细微的碳化裂纹如同干涸河床的龟裂,从心口向四肢蔓延,裂纹边缘隐隐透着死寂的灰黑。他的呼吸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只有胸口那极其轻微、仿佛下一刻就要停止的起伏,证明着生命尚未完全离去。然而,偶尔,他会猛地抽搐一下,喉咙深处发出一种类似风箱破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空洞的眼眶徒劳地睁大,瞳孔中倒映出的并非眼前的景物,而是某种极致痛苦的幻象,仿佛他的灵魂正被拖入无间地狱,承受着永无止境的焚烧与撕裂。
“三叔……!”吴邪跪在床边,双手死死攥着床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双目赤红,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刻骨的无力感与锥心的痛楚。他看着这位从小引领他、保护他、如今却因追寻家族秘密而落得如此下场的至亲,一股混合着悲伤、愤怒与誓要挽回的决绝在胸中疯狂燃烧。
王胖子拄着拐杖,倚靠在门框上,那条坏死的腿让他无法久站,但他坚持不肯躺下。他看着吴三省的惨状,又看看悲痛欲绝的吴邪,一贯插科打诨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沉重的阴霾和压抑的怒火。他狠狠一拳砸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沙哑地低吼道:“他妈的……难道就……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三爷……!”
解雨臣站在房间角落,面色凝重如铁。他手中拿着一份刚刚由霍秀秀动用霍家最后隐秘渠道送来的、加急破译的古老卷宗残片。残片上的字迹模糊不清,但几个关键词却触目惊心:“张家古楼……归墟之眼……寂灭之锁……或可逆转尸蜕……凶险万分……” 他将残片递给刚刚为吴三省施完针、额头沁出细汗的霍秀秀。霍秀秀快速浏览,秀眉紧蹙,沉声道:“奶奶留下的笔记里也曾隐晦提及,巴乃古楼深处,可能藏有比西王母宫更古老、更接近‘本源’的力量,或许……是唯一能救三叔的希望了。但她也反复警告,那里是张家的终极禁地,危机远超想象。”
所有的线索,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溪流,在此刻汇集成一条汹涌的、指向明确的 死亡之河,河道的终点,直指南方——广西巴乃,张家古楼。
而此刻,事件的另一核心,张起灵,正独自静立于院中那棵老槐树下。他背对着屋内压抑的悲声,身影在渐沉的暮色中,显得格外孤寂与挺拔。他紧闭着双眼,但眉头却微微蹙起,太阳穴处的血管 不易察觉地轻轻跳动。
自西王母宫归来,尤其是接触那面青铜牌后,一些被深埋的记忆碎片,如同沉睡的火山,开始躁动不安,试图冲破某种无形的封印。
一些模糊的画面,不受控制地 冲击着他的脑海:
无尽绵延的、笼罩在浓雾中的 喀斯特峰林,如同大地竖起的锋利獠牙。
一座 完全依山而建、与岩石融为一体的巨大楼宇阴影,散发着 洪荒般的沉重气息。
一条 幽深无尽、两侧悬挂着无数 六角青铜铃铛 的走廊,铃铛无声,却散发着 致命的威胁感。
一扇 远比西王母宫陨玉门更加 古朴、厚重的青铜巨门,门上雕刻的 麒麟踏火纹 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破门而出。
一种 深入骨髓的 森寒,以及一种 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 低沉嗡鸣。
这些碎片杂乱无章,带着强烈的 情绪色彩——有深入骨髓的敬畏,有难以言喻的悲伤,更有一种……仿佛源自血脉本能的、极其强烈的排斥与警告!
古楼,对于张家而言,绝非简单的宗祠或档案馆。它更像是一个活着的、拥有自身意志的庞然巨物,一个埋葬着无数秘密与亡魂的终极之地。每一次记忆碎片的松动,都让张起灵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那座古楼所蕴含的巨大风险,但也同时让他更加确信——那里,很可能藏着解救吴三省、乃至揭开一切终极谜题的钥匙。
救人的迫切与古楼本身的凶险,如同两条巨蟒,死死缠绕在张起灵的心头。他缓缓睁开眼,眸中 冰封之下,是汹涌的暗流。他知道,南下广西,已不是选择,而是命运唯一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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