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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我的拳头能炼钢 第262章 煤矿的血与火

作者:温酒伴清风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2-13 12:24:46

北山的风,像刀子,还是生了锈的刀子,刮在人脸上,又冷又糙,带着山石和枯草的土腥味。

秦战站在野猪岭新开辟的矿洞口,裹紧了身上那件半旧的羊皮袄子,还是觉得寒气一个劲儿地往骨头缝里钻。洞口开在半山腰一片相对平缓的坡地上,像个咧开的、黑乎乎的嘴。往里看去,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偶尔有几点昏黄的油灯光晕在深处晃动,像野兽睡熟后眼皮底下转动的眼珠子。

洞口周围堆着新挖出来的、泛着青灰色和黑色的岩石碎块,还有一坨坨带着新鲜断口的煤层,乌黑发亮,在惨淡的日头下泛着一种油腻的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刚炸过(用的是黑火药改良的、威力极小的“破石药”)的硝烟味还没散尽,混合着岩石的尘土气、煤块自身那种带着硫磺的微臭,还有从洞里隐隐飘出来的、潮湿的、像是地底深处呼出来的陈腐气息。

“大人,真……真要下去?”跟在秦战身边的猴子,缩了缩脖子,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洞口,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天不怕地不怕,但对这种往地底下钻的活儿,本能地有些发憷。那黑暗,看着就让人心里头发毛。

“废话。”秦战吐出一口白气,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黑伯都能天天待在里面,咱们就下去看一眼,能要了命?”话虽这么说,他自己心里也直打鼓。前世不是没下过矿井,但那是在有安全帽、头灯、通风系统、监测仪器的现代。眼前这个,简直就是拿人命往地底下填。

但他必须下去看看。冯劫给的期限是三天,要看到“切实的开采现场与安全章程”。纸上谈兵糊弄不了那个精明的御史,他得心里有底。更重要的是,这是他的主意,他的“宝”,他得知道这“宝”挖出来,到底沾着多少血汗,甚至可能是人命。

“把油灯挑亮点,检查一下支撑的木桩。”秦战对旁边一个负责这处矿洞的工头——一个叫石头的黑壮汉子吩咐道。石头是本地山民,对这片熟,人也实在,被黑伯提拔上来。

“哎!大人放心,黑老丈天天盯着呢,一根木头歪了都得挨骂。”石头连忙应道,手里举着一盏有玻璃罩子的油灯(这是栎阳工坊新试制的,比传统的火把防风,也安全些),灯芯捻到最大,昏黄的光也只能照亮前方几步的距离。

秦战点点头,接过另一盏油灯,弯下腰,深吸一口气,踏入了那片黑暗。

光线瞬间被吞噬了大半。眼睛需要好一会儿才能适应。脚下是坑洼不平的斜坡,铺了层碎煤渣,有些滑。通道狭窄,勉强能容两人错身,高度也得低着头,否则就能撞上头顶那些龇牙咧嘴的岩石。空气一下子变得浑浊、潮湿、闷热起来,和外面的寒冷截然不同。呼吸间能感到细小的煤尘往鼻子里钻,带着一股子呛人的硫磺和尘土混合的怪味,喉咙有些发痒。

耳边是滴滴答答的水声,不知从哪里传来,空洞而清晰。还有远处隐约的、金属工具敲击岩石的叮当声,沉闷,压抑,一下下,敲在人的心上。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全靠手里那豆大的灯光照亮脚下方寸之地。秦战能感觉到自己后背开始冒汗,不是热的,是紧张的。黑暗像有实质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挤压着视觉,也挤压着呼吸。他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耳朵竖起来,捕捉着任何异常的声响。

通道并非笔直,时有弯曲和岔道。支撑的木桩间隔着出现,大多是碗口粗的松木或栎木,顶着上方的岩层。秦战伸手摸了摸一根,木头是湿的,带着地底的潮气。有些地方,木桩与岩石的缝隙里,还用碎石和茅草塞紧了。黑伯的严谨,在这些细节上体现了出来。

“通风怎么样?”秦战问走在前面的石头。

“还行,黑老丈让打了几个竖的‘气眼’,通到上面山坡。”石头指着斜上方隐约能看到一点微光的孔洞,“不过再往里走,还是有点闷。人多干活的时候,就得轮换着出去透口气。”

又走了一段,前方传来更大的人声和敲击声。灯光晃过去,看见一处稍微开阔些的“工作面”。七八个赤着上身、只穿着犊鼻裤的矿工,正挥着铁镐、铁钎,叮叮当当地凿着面前的煤层。汗水和煤灰混在一起,在他们黝黑的脊背上淌出一道道泥泞的沟壑。油灯挂在岩壁的钉子上,光线昏黄摇曳,把他们的身影投射在凹凸不平的煤壁上,放大、扭曲,像是某种在地底挣扎的鬼魅。

空气更加闷热污浊,煤尘弥漫,灯光里都能看到细小的颗粒在飞舞。矿工们看到秦战,停下了手里的活,有些局促地站着,眼神里带着敬畏和一点茫然。他们大多是附近的贫苦山民或流民,为了比种地多出不少的工钱和管饭,才咬牙下了这“阴曹地府”。

秦战看着他们被煤灰染得几乎看不清五官的脸,看着他们手中简陋的工具,看着他们脚下堆积的煤块和碎石,心里那股说不出的滋味又翻腾起来。这是最原始、最野蛮的掠夺,用血肉之躯,向大地索取黑色的能量。

“都……都小心点,注意头顶。”秦战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鼓励或慰问的话,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最后只挤出这么一句干巴巴的吩咐。他走到工作面近前,伸手摸了摸刚凿下来的煤层。触手冰凉,带着地底的寒气,但质地酥脆,确实是好煤。

“黑伯呢?”他问。

“黑老丈去那边新开的岔道查看了,说那边煤层更厚。”一个年纪稍大的矿工喘着气回答,声音粗粝。

秦战正要让石头带他过去找黑伯,突然——

“咔嚓!”

一声并不响亮、但异常清晰的木头断裂声,从工作面侧上方传来!

所有人都是一愣,下意识地抬头。

紧接着,“哗啦啦——”一阵碎石和泥土滑落的声响,伴随着一声短促的、被闷住的惊呼!

“塌了!那边塌了!”石头脸色瞬间煞白,手里的油灯都晃了一下。

秦战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血液好像一下子冲到了头顶。他举着油灯,拼命朝声音来处照去。只见工作面左侧一条较新的岔道口附近,腾起一片尘土,光线更加昏暗。刚才在那里作业的两三个矿工不见了踪影,只有一堆塌落下来的、夹杂着煤块的泥土碎石,堵住了大半通道!

“救人!快救人!”秦战嘶声吼道,第一个冲了过去。脑子里什么冯劫、什么军令状、什么轨道,全飞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那片塌方和下面可能被埋的人。

碎石还在稀稀拉拉地往下掉,尘土呛得人睁不开眼,直往鼻子里钻。秦战冲到塌方堆前,徒手就去扒拉那些石头和土块。石头和另外几个反应过来的矿工也扑了上来,铁镐、铁锹都用上了,疯了一样地挖。

“下面有几个人?是谁?”秦战一边拼命扒土,一边急问。手指很快被尖锐的石块划破,火辣辣地疼,混着冰凉的泥土和煤灰,他也浑然不觉。

“好……好像是三个!王栓子,李二狗,还有……还有个新来的,叫不出名儿!”一个矿工带着哭腔喊道。

黑暗,尘土,混乱的呼喊,金属与石头的碰撞声,粗重的喘息……所有声音和感觉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地狱般的图景。油灯的光在飞舞的尘土中更加昏黄不定,照着一张张因恐惧和焦急而扭曲的面孔。

秦战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耳朵里嗡嗡作响。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可怕的画面,又强迫自己不去想。挖!只能拼命挖!

“这边!这边有衣服!”一个矿工突然喊道。

几盏油灯立刻集中照过去。一片塌落的石板下,露出一角灰色的粗麻布。秦战和石头几个人合力,小心地撬开石板,底下是一个蜷缩着的矿工,满脸满身都是灰土,眼睛紧闭,但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

“还有气!快!抬出去!”秦战声音沙哑地指挥着。

两人小心地将这个叫王栓子的矿工抬起来,往洞口方向送。秦战看了一眼他灰败的脸色和嘴角渗出的血沫,心里沉得像压了块铅。

“继续挖!还有两个!”

挖掘继续,每一锹下去都小心翼翼,生怕造成二次塌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秦战感觉自己的手臂已经麻木,只是机械地动作着。汗水流进眼睛,刺痛,也顾不上去擦。

“找到了!是李二狗!”又一声喊。

李二狗被挖出来时,情况更糟。一块不小的石头压住了他的左腿,整条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人已经昏迷,气息微弱。

当最后那个新来的年轻矿工被从最深处挖出来时,所有人都沉默了。年轻人身体已经僵硬,脸色青紫,口鼻里塞满了泥浆,早已没了呼吸。他是被塌落的泥土直接掩埋,窒息而死。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了这片狭窄、昏暗、充斥着尘土和死亡气息的空间。只有油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和远处隐约的滴水声。

秦战瘫坐在冰冷的、满是碎石的地上,看着那具年轻而冰冷的尸体被同伴用一块破草席裹着抬出去,草席边缘很快被渗出的血水(可能是内伤)和黑色的煤灰浸透,变成一种粘稠的、令人作呕的暗褐色。他脸上、手上都是泥污和血痕,羊皮袄子也刮破了好几处。

刚才拼命挖掘时沸腾的热血,此刻迅速冷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寒意,还有沉甸甸的、几乎让他喘不过气的自责和无力感。

“大人……大人?”石头的声音在旁边小心地响起,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

秦战没应声,只是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这片刚刚吞噬了一条人命的矿洞。昏黄的灯光下,塌方处像一个丑陋的伤口,裸露着断裂的木桩和狰狞的岩石。幸存的矿工们围在周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后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对这片黑暗的憎恨。

“为什么塌?”秦战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支撑的木桩不是都检查过吗?”

石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带着哭腔:“大人,是……是那段岩层突然松了,木头没断,是……是石头自己掉下来的!黑老丈昨天还说那里有点‘发酥’,让先别动,缓两天看看……可……可今天急着出煤,王栓子他们看那边煤好,就……就偷偷过去凿了两下……”

黑伯警告过。是赶工,是侥幸心理,是底层劳工为了多出点煤(可能有额外奖励)的铤而走险……各种因素交织,酿成了这场惨剧。

秦战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浑浊的空气里,死亡的血腥味、煤尘的硫磺味、泥土的腥气,还有人体汗液的馊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眩晕的恶心感。

他知道,在这个时代,开矿死人,几乎和打仗死人一样,是常态。甚至在一些官矿,死个把人,就像死只蚂蚁,报个“意外”就完了。但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那年轻人青紫的脸,那粘稠的血泥,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脑子里。

“把所有矿洞,全部停工。”秦战睁开眼,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大人?”石头和其他工头都愣住了。

“立刻,马上!所有人撤到洞外!”秦战站起身,腿有些发软,但他撑住了,“检查!每一个支撑点,每一寸岩层,都给我重新检查!黑伯定的安全规程,一条条对照,不合格的,加固!加固不了的,封掉!还有通风,气眼不够,再打!轮换时间,缩短!”

他盯着石头,也盯着周围每一个矿工的脸:“都给我听清楚了!从今天起,在这北山挖煤,安全是第一!谁再敢为了多挖几筐煤,不顾章程,冒险作业,我第一个饶不了他!今天死的这个兄弟……”他顿了顿,喉咙发紧,“抚恤金,按最高标准发给他家里。受伤的,全力救治,工钱照发,养好为止。”

矿工们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死了人,郡守大人非但没有怪罪他们“晦气”、“不小心”,反而下令停工检查,还要给抚恤、治伤?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秦战低吼一声。

人群这才动起来,搀扶着伤员,抬着死者,默默地向洞口撤退。每个人的脚步都格外沉重。

秦战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塌方,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通道依然黑暗,但此刻这黑暗,在他眼里充满了具象的危险和血腥味。手里的油灯似乎也更黯淡了。

走出洞口,刺眼的冬日天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寒冷的山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地底的闷热和污浊,却吹不散心头那沉甸甸的阴霾。

洞口空地上,受伤的王栓子和李二狗已经被简单包扎,放在担架上,痛苦地呻吟着。那个死去的年轻矿工,被草席裹着,静静地放在一边,像一段被遗弃的黑色木头。

黑伯闻讯急匆匆从另一个矿洞赶来,老脸煞白,看到秦战一身狼狈和那卷草席,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黑伯,不怪你。”秦战伸手扶住他,感觉到老人的手臂在微微颤抖,“是我的错,急着要煤,把弦绷得太紧了。”

黑伯嘴唇哆嗦着,看着那草席,老眼里蒙上了一层水光,半晌才嘶声道:“是……是我没盯住……昨天,昨天我就觉着那地方不对……该把人撤出来的……”

“现在说这些没用。”秦战打断他,语气坚决,“按我刚才说的办,所有矿洞停工检查,彻底整顿。安全规程,重新修订,要更严!每条都要让每个矿工背下来,不背下来不准下井!还有,从今天起,每个矿洞设立专门的‘安全哨’,发现险情,有权立刻命令所有人撤离,谁敢不听,军法处置!”

他这是把军队里那套搬过来了。

黑伯重重点头:“好!好!我这就去办!”

“还有,”秦战叫住他,看了一眼那具尸体,声音低沉下去,“查清楚那年轻人的名字,家住哪里。抚恤……我亲自送去。”

黑伯愣了一下,看着秦战那张年轻却布满风霜和疲惫、此刻又添了深深愧疚和决绝的脸,用力点了点头:“哎!”

秦战走到那卷草席旁,蹲下身。草席很薄,隐约能看到下面人体的轮廓。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拂去了草席边缘沾着的几块煤渣。触手冰凉粗糙。

一条命。活生生的人,早上可能还吃了顿糙米饭,怀着对多挣几个工钱的期待下了井,现在,就变成了这么一卷冰凉的东西。

这就是代价。把地底深处的“黑色粮食”挖出来的代价。把他秦战那些宏大构想变成现实的代价。

冯劫要求的“切实的开采现场”,这就是,血淋淋的,真实无比的现场。

他站起身,对猴子道:“去郡守府,让百里先生准备双份……不,三份最高标准的抚恤金和医药费。再调一队可靠的郡兵过来,协助维持秩序,也防止……防止有人闹事,或者散布谣言。”

猴子应声,匆匆下山去了。

秦战站在山风中,看着脚下逐渐热闹起来(因为停工矿工陆续撤出)又笼罩着一层压抑气氛的矿场,看着远处栎阳城方向升起的、代表着工业与希望的缕缕烟火,再看着身边这卷代表死亡与代价的草席。

阳光努力穿透云层,投下几缕微弱的光线,照在山石和煤堆上,却驱不散那股浸入骨髓的寒意。

他知道,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冯劫耳朵里。那位御史会怎么想?怎么写他的奏报?咸阳又会如何看待这次“事故”?

但这些,此刻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真切地触摸到了这条“新路”的残酷基底。它不仅仅需要木头、铁条、匠人的巧思,更需要用最严格、甚至最严酷的规矩,去尽可能地护住那些在黑暗深处,用生命换取光和热的人。

他紧了紧破旧的羊皮袄,对留下的石头和几个工头道:“还站着干什么?去,把所有工头、还有识字的,都叫过来。咱们,重新立规矩。”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这北山的风,冷硬,直接,不容置疑。

山风呜咽着掠过矿场,卷起地上的煤尘,打着旋儿,久久不散。

(第二百六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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