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的光 第27章 蛛丝

刀疤强那伙人暂时退去，留下的却不是安宁，而是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市场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其他摊主看向高辉的眼神里，混杂着同情、敬佩，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生怕离他太近，被那即将到来的风暴殃及。

高辉表面依旧平静，照常出摊，照常生产调料，甚至照常准备着下个月那份“固定”的管理费。但他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刻意维持的假象。刀疤强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的冲突，只会更加激烈，更加不留余地。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前世的教训告诉他，信息就是力量，知己知彼，才能寻得一线生机。他必须弄清楚刀疤强背后那个“龙哥”的底细，摸清他们的行事规律和弱点。

他开始有意识地收集信息。不再是以前那种被动的听之任之，而是主动地、隐蔽地探查。

跟老张闲聊时，他会不经意地把话题引向市场里那些“有能量”的人物。去批发市场进货，他会多停留一会儿，跟相熟的老板递根烟，听听他们抱怨生意难做时，偶尔会夹杂着对某些地头蛇的牢骚和畏惧。他甚至会留意那些在市场边缘游荡、无所事事的闲汉，从他们零碎的交谈中拼凑有用的碎片。

这个过程缓慢而危险，如同在黑暗的森林里屏息前行，每一步都可能踩中陷阱。他必须极度小心，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尤其是刀疤强那伙人的注意。

林薇敏锐地察觉到了高辉的变化。他依旧忙碌，但眼神里多了某种沉静而锐利的东西，像是在酝酿着什么。晚上，他不再只是埋头研究配方或清算账目，有时会对着空处出神，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拉着什么。

她没有追问。经过这么多事，她已经明白，这个男人心里装着比她想象中更沉重的东西，也有着比她预料中更坚韧的意志。她能做的，就是守好这个刚刚有了点模样的家，打理好摊位的生意，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她将摊位收拾得更加井井有条，对待顾客更加耐心周到。她甚至开始学着高辉的样子，留意哪些菜品搭配更受欢迎，主动向熟客推荐。她的沉默不再是以前的麻木，而是一种内敛的力量。

这天下午，高辉借口去更远的村子看一批新下来的土豆，没有直接回摊位。他绕道去了城北一片鱼龙混杂的区域，那里是各种灰色交易的滋生地。他戴着顶破草帽，帽檐压得很低，穿着最不起眼的旧衣服，像个最普通的力工，蹲在街角，目光看似茫然地扫视着过往的行人和街边的店铺。

他在寻找与“龙哥”相关的蛛丝马迹。

根据之前零碎的信息拼凑，那个“龙哥”似乎主要掌控着城北这片区域的某些见不得光的生意，手段狠辣，很少亲自露面，刀疤强不过是他放在城南市场捞油水的一条恶犬。

时间一点点过去，腿脚蹲得有些发麻，却没有丝毫收获。就在他准备放弃，改天再来时，街对面一家挂着“兴隆棋牌室”招牌的门面里，走出来几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花衬衫、戴着金链子的矮胖男人，一脸横肉，正骂骂咧咧地训斥着身边点头哈腰的手下。高辉的心脏猛地一跳——虽然没见过，但这副做派和隐约听到的“货”、“码头”等字眼，让他瞬间确定，这人就算不是“龙哥”，也绝对是核心人物之一！

他屏住呼吸，将帽檐又往下拉了拉，身体缩进更深的阴影里，只用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那几人。

矮胖男人似乎心情极差，又踹了手下几脚，才带着人钻进一辆半旧的面包车，扬长而去。

面包车消失在街角，高辉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记住了那家“兴隆棋牌室”，记住了那辆面包车的特征和车牌号的最后两位。

这只是第一步。如同在茫茫黑暗中，终于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虽然还不知道这光亮通往何处，但至少，不再是完全的盲目。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腿脚，压低帽檐，混入人流，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回到摊位时，天色已晚。林薇正在收摊，动作利落。看到他回来，她抬起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从他平静的外表下看出些什么。

高辉走过去，默默帮她搬动装菜的空筐。

“今天……土豆看好了吗？”林薇一边收拾，一边状似无意地问。

“嗯，还行，过两天去拉。”高辉含糊地应着，转移了话题，“今天生意怎么样？”

“挺好。王姐那边又加订了。”林薇答道，没再追问。

两人一起推着三轮车回家。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沉默地并行。

走到小院门口，高辉忽然停下脚步，看向林薇。

暮色四合，她的脸庞在光影中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清澈而沉静。

“薇薇，”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以后下午收摊，如果我没回来，你就自己先回家，锁好门。”

林薇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她看着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在那双沉静的眼睛里，看到了深藏的担忧和一丝了然的决绝。

她明白了。他正在做的事情，很危险。

“……好。”她垂下眼睑，轻声应道，手指却悄悄攥紧了衣角。

高辉看着她低垂的头顶，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温暖，更有一种必须成功的决绝。他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膀，最终却只是落在了三轮车的车把上。

“进去吧。”他推开了院门。

小院里，石榴树的影子在暮色中婆娑。

高辉知道，他踏出的这一步，如同在蛛网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但他没有退路。

为了这个院子里温暖的灯火，为了身边这个重新开始信任他的女人，他必须抓住每一根可能的蛛丝，织就一张属于自己的，足以对抗风雨的网。

夜色，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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