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的光 第15章 新芽

林薇的加入，像给高辉生锈的齿轮里滴入了润滑油，虽然初始有些滞涩，但整个摊位的运转肉眼可见地顺畅起来。

她话不多，但眼里有活。高辉在前面招呼顾客、掌勺炒土豆的时候，她就在后面默不作声地将蔬菜分类、捆扎，将干货重新整理得井井有条。她手巧，以前为了补贴家用，也常帮人缝补衣物，此刻用来分装那些品相不太好的香菇、木耳，竟比高辉做得更细致、更利落。原本有些杂乱的摊位，在她手下变得清爽规整。

高辉注意到，有几个以前嫌他摊位乱、不爱停留的年轻女顾客，现在也愿意停下来翻看一下林薇分装好的、干净整齐的纱布袋了。

“老板娘，这木耳怎么卖？”一个穿着工装的女青年拿起一包问道。

林薇愣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称呼很不适应，脸颊微微泛红，有些慌乱地看向高辉。

高辉心里一酸，赶紧接过话头：“五毛一包，泡发了能炒一大盘，实惠着呢！”

女青年爽快地买了一包。

林薇低下头，默默地将钱接过，放进高辉特意准备的一个小木盒里，动作依旧有些僵硬，但比第一天熟练了许多。

高辉看着她微红的耳根和专注的侧脸，心里那片刚冒出绿意的荒原，仿佛又被春风细雨滋润了一遍。

下午的生意往往比上午清闲一些。趁着一波顾客离开的间隙，高辉盛了一碗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炒土豆，递给一直站着忙碌的林薇。

“歇会儿，吃点东西。”

林薇看着那碗金黄喷香的土豆，犹豫了一下，没有接，只是摇了摇头。

高辉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也没勉强，把碗放在她旁边一个干净的筐子上。“放着，想吃自己拿。”然后他转身去照看炉火。

过了一会儿，他眼角余光瞥见林薇飞快地拿起那碗土豆，背过身，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她吃得很慢，很小心，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

高辉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有了林薇分担琐事，高辉终于能抽出一点精力，思考更长远的规划。刀疤强的威胁依旧悬在头顶，他不能只满足于守住这个摊位。他需要更快地积累资本，需要找到更能抵御风险的营生。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些干货。

仅仅是分装售卖，利润太薄。如果能进行简单的加工呢？

他想到了那些品相不佳的干辣椒。直接卖辣椒粉，价格能翻上几番。但他没有粉碎设备，手工捣碎效率太低。

这天收摊后，高辉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道去了旧货市场。他在一堆破铜烂铁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锈迹斑斑、但结构还算完好的手摇式小型粉碎机。跟摊主磨了半天嘴皮子，花五块钱买了下来。

回到家，他顾不上吃饭，就开始叮叮当当地修理、清洗那台粉碎机。林薇看着他摆弄那堆铁疙瘩，眼神里带着疑惑，但没有问。只是默默地把晚饭给他留在锅里温着。

朵朵则好奇地围在旁边，看着爸爸像变魔术一样，把脏兮兮的铁家伙变得干净起来。

“爸爸，这是什么呀？”

“这是能帮咱们赚钱的好东西。”高辉笑着，用沾满油污的手摸了摸女儿的头。

第二天，高辉把修理好的粉碎机带到了摊位上。当第一批干红的辣椒被投入机器，随着他手臂的摇动，变成细腻呛辣的辣椒粉倾泻而出时，浓郁的辛香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哟，小高，你这又弄啥新花样了？真够香的！”

“这辣椒粉咋卖？给我来点！”

高辉将辣椒粉用更小的油纸包分装，一包一两，卖三毛钱。价格比干辣椒贵了不少，但省去了顾客自己研磨的麻烦，而且香气浓郁，品质直观。对于讲究效率的城里人来说，这钱花得值。

辣椒粉一推出，立刻成了新的畅销品。连带着他那些“实惠”干货的销量也提升了不少。

林薇看着高辉摇动粉碎机时手臂上绷紧的肌肉，看着那些原本不起眼的干辣椒变成受人追捧的辣椒粉，看着钱盒里渐渐多起来的毛票，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感觉在她心底滋生。

那是一种……参与创造的过程。她不再是那个只能在鱼摊上被动承受腥臭和呵斥的麻木躯壳，她在这里，看着、帮着，甚至可以说是共同“制造”着这些能换成实实在在钞票的东西。

她低头，看着自己因为分装干货而沾染上些许香料颜色的手指，第一次觉得，这双手，除了杀鱼和缝补，似乎还能做点别的。

下午，高辉要去城郊的那个村子补一批小土豆和干辣椒，来回需要两个多小时。他看了看摊位，又看了看林薇，有些犹豫。

“你去吧。”林薇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他安心的平静，“我看着。”

高辉愣了一下，看着她清澈却坚定的眼睛，点了点头。“好。价钱你都知道了，有什么拿不准的，等我来处理。”

他蹬上三轮车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林薇站在摊位后，阳光照在她身上，她微微挺直了之前总是有些佝偻的背，目光虽然还有些怯，却已经开始学着打量过往的行人。

那一刻，高辉知道，有些东西，真的不一样了。

当他拉着满车的货物回来时，远远就看到摊位前围着几个人，林薇正在给一个老太太称青菜，动作虽然不算麻利，却也有条不紊。老太太似乎还在跟她说着什么，她偶尔会点点头。

高辉快步走过去。

看到他回来，林薇像是松了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随即又恢复了平时的沉静。

“回来了？”她低声说了一句，接过他手里的重物，开始帮忙卸货。

旁边卖调味品的老王凑过来，对着高辉挤眉弄眼，压低声音：“行啊，辉子！弟妹可以啊！刚才有个想浑水摸鱼的，被她几句话说得没脾气，老老实实付钱了！”

高辉的心，像被泡在了温水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看向正在弯腰整理土豆的林薇，夕阳的余晖给她单薄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那棵在他心田里破土而出的新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然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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