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踏出养心殿时,夕阳正将紫禁城的琉璃瓦染成一片血色。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但紧锁多年的眉宇间,那道深如沟壑的沉郁竟似被撬开了一丝缝隙,透出一种锐利如剑的光芒——那是审视,是权衡,更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
殿内那一个多时辰的密谈,内容被严格封锁于高墙之内,注定不会见于任何史册。但紫禁城的空气变了。一种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张力在宫闱间蔓延,混合着陈腐气息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躁动而隐晦的期待。
年轻的皇帝独自坐在空旷的龙椅上,并未理会案头堆积的奏章。与当世最杰出的革命家进行一场关乎国运的战略博弈,其心力消耗,远胜于批阅千份公文。他闭着眼,稚嫩的手指用力揉着刺痛的太阳穴,低声吩咐:
“李谙达,朕饿了。”
侍立一旁的李德全连忙应下,心却揪紧了。方才他在殿外,虽听不真切,但那零星蹦出的“宪法”、“共和”字眼,已如惊雷般炸响在他这老太监心里。可此刻,看着小皇帝那苍白疲惫、几乎被沉重冠冕压垮的小小身影,万般惊惧都化为了难以言喻的心疼。
精致的点心与温热的杏仁茶很快奉上。溥仪小口啜饮着,思绪已飞向远方。联手孙文,无疑是一步险棋,如同亲手解开束缚猛虎的锁链。但这更是绝境中的一招妙棋!唯有以此,才能汇聚那股奔腾于庙堂之外的洪流,才能将那批充满锐气的人才、那海外奔走的资金、那足以颠覆王朝的舆论民心,尽数化为“华夏神龙”腾飞的燃料!
“《钦定宪法大纲》……必须尽快!”一个清晰的声音在他脑海响起。这不仅是给合作者的承诺,更是悬于他自己、乃至整个旧时代头顶的利剑。他需要规则,一套全新的、属于强者的游戏规则。
就在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于深宫中运筹帷幄之际,遥远的辽东前线,钢铁与血肉的碰撞,正谱写着一曲残酷而激昂的序章。
海城外围,一处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无名高地。硝烟刺鼻,混合着泥土与血腥的气味。三头遍体鳞伤的钢铁巨兽——“铁牛乙型”装甲车,正匍匐在高地的反斜面剧烈地喘息。其中一头履带断裂,瘫卧如死;另一头蒸汽机舱被洞穿,嘶嘶地泄露着最后的力量;仅存的一头虽尚能行动,但车体上密布的弹坑,无声诉说着方才战斗的惨烈。
“快!检查履带!给锅炉加压!小鬼子的大炮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车长王栓柱从机枪塔中探出半个身子,嘶哑的吼声如同破锣。他脸上混杂着煤灰、血痂和汗水,眼神却燃烧着野火。
就在不久前,正是这三头钢铁巨兽,以不可阻挡的姿态,引导着身后如潮的步兵,向这座由日军精锐死守的高地发起了死亡冲锋。弹雨敲打在装甲上,发出暴雨般的轰鸣,“铁牛”以其坚硬的躯壳,为身后的血肉之躯筑起了一道移动的城墙。车载的加特林机枪喷吐着致命的火舌,震天雷筒将日军的火力点连同工事一起送上天。步兵们踏着钢铁开辟的道路,最终将猩红的龙旗插上了阵地之巅。
然而,胜利的代价无比沉重。“铁牛”缓慢的移动速度,使它们在进攻中成了活靶子,日军的掷弹筒和野炮给予了它们残酷的惩罚。
“车长,这大家伙好是好,就是他娘太慢了!鬼子的炮弹砸下来,咱想躲都没辙!” 一个年轻的装填手一边奋力搬运着沉重的煤炭块,一边忍不住抱怨。
王栓柱猛地一抹脸,瞪着眼骂道:“放屁!没有这铁疙瘩在前面挡着,你小子,还有后面几百号兄弟,早他娘的被机枪打成碎肉了!慢?慢点怕什么!它能带着我们碾过去!这就是力量!赶紧干活!”
他吼得凶狠,心里却比谁都清楚这初生钢铁巨兽的稚嫩与缺陷。防护与火力带来了希望,但笨拙与迟缓,则需要用更多的勇气和鲜血来弥补。
这份用鲜血换来的战报与“铁牛”的损伤评估,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到了北京兵部与西苑兵工厂。
当这份沉甸甸的报告被拍到桌上时,赵铁柱正和一群满身油污的工匠们围在一张崭新的设计草图旁。图上,新一代的战争机器已初具雏形——倾斜的装甲线条流畅而致命,一个构思精巧的炮塔设计,预示着它将拥有更强的生存能力与更凶猛的火力。
“都看看!前线兄弟们用命给我们换来的教训!”赵铁柱的声音如同洪钟,在嘈杂的车间里回荡,“光是硬,光是猛,不够!远远不够!我们要它更快!更灵活!要让它变成真正的战场凶兽!”
陈明远博士推了推眼镜,看着那份关于蒸汽机被击毁的记录,面色凝重:“若是内燃机能及时跟上……蒸汽动力,终究是太脆弱了。”
“等不了那么久!”赵铁柱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就用这蒸汽机!皇上指点过的,过热蒸汽,优化传动!还有这悬挂系统,必须改!不能再让里面的兄弟一边打鬼子,一边被颠得骨头散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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