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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传达室往祁家去的路不过百来米，却因冬日暖阳的漫溯与孩童清脆的笑语，被拉得格外缓慢悠长。阳光穿透梧桐枝桠的缝隙，在青石板路上织就斑驳的光影，像有人随手撒了一把碎金，踩上去都带着暖融融的触感。小小趴在祁同伟肩头，小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拨弄李老大衣上那颗黄铜纽扣——冰凉的金属蹭过指尖，让她觉得新奇又好玩，时不时还抬头看看李老，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小脑袋猛地一转，乌黑的眼珠亮晶晶地看向走在最后的钟震国，奶声奶气地喊：“外公！外公！”
钟震国正和李老低声聊着今早的风波，琢磨着后续要加强安保的事，听到喊声，脚步顿时一顿，连忙快步上前。他粗糙的手掌轻轻揉了揉小小的头发，指腹蹭过孩子柔软的发顶，语气里满是化不开的疼爱：“哎，我的小小宝贝，怎么了？是不是趴在爸爸肩上累了，想让外公抱一会儿？”
小小却摇了摇头，胖乎乎的小手从祁同伟的衣领旁伸出来，指了指不远处那个画着白色斑马线的十字路口。刚才还带着笑意的眼神，忽然变得格外认真，连嘴角的酒窝都收了起来，声音也比刚才沉了几分，像在说一件天大的事：“外公，那个……穿蓝衣服的叔叔，明天会在那里摔跟头，流好多血，红红的，好疼的。”
这话一出，原本说说笑笑的一行人瞬间僵住，连空气中浮动的阳光都仿佛凝固了。钟震国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嘴角的弧度僵在半空，脚步也彻底停了下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弯腰凑近孩子，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齐，温热的呼吸拂过孩子的脸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甚至还有点发颤：“小小，你再跟外公说一遍？你说哪个穿蓝衣服的叔叔？在哪里摔跟头呀？”
小小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轻轻扇动着。她的手指依旧坚定地指着那个十字路口的方向，语气笃定得完全不像一个两岁的孩子，一字一句地重复，生怕别人听不清：“就是……昨天下午，在小区门口给我糖吃的叔叔。他的衣服是蓝色的，胳膊这里有个破洞，风会吹进去的。”她说着，还抬起自己的小胳膊，指了指肘部的位置，小脸上满是认真，没有丝毫玩笑的样子，连小眉头都微微皱着。
钟震国夫妇的脸色瞬间变了，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顶凉到脚底。钟母连忙上前一步，紧紧拉着小小的手，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指节都泛了青，声音里满是慌乱：“你说的是那个穿工装的师傅？昨天下午我确实带着你在小区门口玩，他路过的时候看你可爱，从口袋里掏了颗橘子味的水果糖给你，还是橘子形状的，你当时还说‘谢谢叔叔’呢！”她转头看向钟震国，眼神里满是震惊，语速都快了几分，“你还记得吗？那人是旁边建筑工地的工人，每天早上七点多都会从那个十字路口路过，去工地上班，咱们之前晨练的时候见过好几次，他还跟你打过招呼呢！”
钟震国重重地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有些发紧。他看着孩子清澈得像一汪泉水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杂质，更没有玩笑的意味——就像今天早上，孩子说李老的黑车有危险时一样，那种认真劲儿，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人心口，让人无法忽视。“你说他明天会在那个路口摔跟头？还会流血？流很多血吗？”他又追问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侥幸，似乎想从孩子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可心里却清楚，小小的话从来没有落空过。
钟母也慌了神，拉着小小的手不停地追问，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小小，你看清楚了吗？真的是明天吗？他是怎么摔的呀？是被车碰到了，还是自己滑倒了？有没有人帮他呀？”
小小皱起了小眉头，圆圆的脸蛋鼓了起来，像是在努力回忆当时看到的细节，小脑袋轻轻晃了晃，嘴里还小声嘟囔着：“让我想想……他会跑，追一个黑色的袋子，袋子里好像有东西在响，哗啦哗啦的。然后他的脚滑了一下，像踩了香蕉皮一样……就摔在地上了，地上有红红的血，沾在他的裤子上，好吓人。”她说着，还模仿着“脚滑”的动作，小身子往旁边一歪，差点从祁同伟怀里滑下去。祁同伟眼疾手快，连忙收紧胳膊，把她抱得更紧了，一只手还轻轻护着她的后背，生怕她受一点惊吓。
祁同伟稳住身形后，立刻看向钟震国，语气严肃得不容置疑：“爸，这事绝对不能马虎。小小今天早上说的事已经应验了，李老差点就出了大事。明天早上咱们不如去那个路口看看，就算只是提醒一下那位师傅，让他多注意安全，也是好的。万一真的能避免一场危险，那就是积了大功德了。”
钟震国重重点头，心里又惊又疑——他活了大半辈子，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从未见过这么小的孩子能预知未来的事，实在无法理解这背后的原因。可今天早上李老的遭遇就摆在眼前，孩子的话精准得可怕，由不得他不信。李老也凑了过来，看着小小，眼神里满是郑重，语气坚定：“钟老，明天我也跟你们一起去。不管这孩子的话是不是真的，提前提醒那位师傅一句，总能让他多些警惕。就算只是磕破点皮，也是疼的，能避免总是好的，别让好好的人平白受了罪。”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天边只泛起一丝淡淡的鱼肚白，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带着冬日特有的凛冽，吹得人耳朵都发麻。祁同伟一家早早地起了床，小小还揉着惺忪的睡眼，小眼睛半睁半闭，像只没睡醒的小猫。钟小艾给她裹得严严实实的，穿了一件厚厚的红色羽绒服，帽子上还带着一圈白色的毛领，看起来像个圆滚滚的小团子。一行人——祁同伟、钟小艾、抱着小小的钟母、钟震国，还有特意赶过来的李老，一起提前来到了那个十字路口，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守着。寒风里，几个人都缩着脖子，双手插在口袋里，脚尖时不时跺着地面取暖，眼睛却紧紧盯着路口的方向，生怕错过了那个穿蓝色工装的工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晨练的老人，穿着厚厚的棉袄，慢悠悠地打着太极；有赶去上班的年轻人，手里拿着早餐，脚步匆匆；还有骑着自行车送孩子上学的家长，车筐里放着孩子的书包，嘴里还叮嘱着“上课要认真听讲”。就在七点半左右，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路口的另一端——正是昨天给小小糖吃的那个工人。他穿着那件蓝色的工装，肘部的破洞清晰可见，风一吹，能看到里面灰色的秋衣。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工具袋，脚步匆匆，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天上的太阳，眉头皱着，显然是在赶时间，怕上班迟到被老板骂。
几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紧紧盯着他的动向，连呼吸都放轻了。就在男人走到十字路口中间，准备过斑马线的时候，突然从旁边的垃圾桶后面窜出一只黄色的流浪猫，嘴里叼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袋子里似乎装着什么金属零件，走起路来“哗啦哗啦”地响，在安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男人看到那只猫，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那个黑色塑料袋看起来很像他昨天落在工地门口的零件袋，里面装着几个重要的螺丝和垫片，要是丢了，今天的活就没法干了，还得赔钱。他下意识地就追了上去，脚步又快又急，完全没注意到脚下的斑马线因为早上结了一层薄霜，变得格外滑，像抹了一层油。
眼看他就要追上那只猫，脚下突然一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像个陀螺一样晃了晃，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砰”的一声闷响，在清晨的街道上格外刺耳。他手里的工具袋掉在地上，里面的扳手、螺丝刀散落一地，有的还滚出了老远。他的膝盖狠狠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瞬间渗出了血，染红了蓝色工装裤的裤脚，像一朵刺眼的红花，在苍白的路面上格外醒目。
“哎！小心！”钟震国反应最快，立刻快步跑了过去，伸手扶住男人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慢点慢点，别着急，先看看伤着哪儿了。”祁同伟也跟着上前，帮忙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放回袋子里，生怕把工具磕坏了。
男人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他抬头看着突然围上来的几人，脸上满是疑惑，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沙哑，还带着一丝虚弱：“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认识我啊？我好像没见过你们。”
钟震国指了指祁同伟怀里的小小，语气复杂，有庆幸，有后怕，还有一丝对孩子的敬佩，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这位是我的外孙女，昨天她就跟我说，你今天会在这个路口摔跟头，还会流血。我们不放心，特意过来提醒你，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你快看看膝盖伤得重不重，要不要去旁边的社区医院处理一下？那里的医生很专业，消毒也快。”
男人愣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低头看着自己流血的膝盖，又看了看祁同伟怀里那个穿着红色羽绒服、一脸认真看着他的小小，眼神里满是震惊，甚至还有点茫然：“这……这孩子怎么会知道我今天会在这里摔跟头？她才这么小，怎么可能……这也太神奇了吧？”
李老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郑重，像长辈对晚辈的叮嘱：“小伙子，别管这孩子是怎么知道的，重要的是你没事就好。以后过马路的时候多注意点，别这么着急，尤其是冬天，路面容易结霜，特别滑。这次只是磕破了皮，算是幸运的了，要是刚好有车过来，后果可就严重了，那可不是疼一下就能过去的。”
男人连忙点头，挣扎着站起来，一只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工具袋的带子，感激地看向小小，又看了看钟震国一行人，声音里满是感激，眼眶都有些红了：“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特意来提醒我，还谢谢这个小朋友！要不是你们，我摔了都没人帮忙，说不定还会耽误上班。我以后一定注意，过马路的时候肯定慢慢走，再也不这么急了，再也不追小猫小狗了！”他又弯腰对小小说了声“谢谢小朋友，你真是个好孩子”，才提着工具袋，一瘸一拐地往工地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都轻轻皱一下眉，显然膝盖还很疼。
看着男人渐渐远去的背影，钟震国夫妇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清晨的风还在吹着，却不像刚才那般寒冷了。钟母轻轻从祁同伟怀里抱过小小，用脸蹭了蹭孩子温热的脸颊，感受着孩子身上的温度，眼眶有些发红，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还有浓浓的心疼：“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能看到这些还没发生的事？会不会对她自己有什么影响啊？会不会累着啊？”
钟震国沉默了片刻，眼神落在小小身上，里面交织着震惊、心疼，还有一丝恍然大悟。他慢慢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小的头，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生怕稍微用力就会碰疼她。他的声音低沉却格外坚定，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落在每个人的心里：“不管她能看到什么，她都是咱们的宝贝孙女，这点永远不会变。以后啊，咱们就多看着她点，多留意她的话，她提醒什么，咱们就多上心。能帮一个人就帮一个人，能避免一场危险就避免一场危险，这不仅是在帮别人，也是在帮咱们自己，算是咱们一家人积德行善了。”
祁同伟和钟小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想法——不管未来会遇到什么，不管小小的能力会带来多少疑问，他们都会好好保护小小，给她一个安稳的童年，也会尽自己所能，去帮助那些被小小预知到危险的人，不辜负这份特殊的“提醒”。
这时，东方的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金色的阳光驱散了晨雾，像一层温暖的纱，裹在每个人身上。阳光洒在地上，把路面的薄霜都融化了，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小小趴在钟母怀里，注意力又被天上飞过的一群小鸟吸引了。她伸出小手，指着那些在天空中自由飞翔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喊：“外公！外婆！你看小鸟！好多小鸟！它们要飞到哪里去呀？是不是去找妈妈呀？”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像林间的风铃，仿佛刚才那个精准预知危险的孩子不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对世界充满好奇的两岁宝宝。
只有钟震国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对这个外孙女的认知彻底改变了。这个才两岁的孩子，用她稚嫩的话语，不仅救了李老一命，还提醒了素不相识的工人，让他避免了更严重的伤害。她就像一颗小小的星辰，虽然光芒微弱，却坚定而温暖，照亮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危险，也温暖了身边每一个人的心。
走在回家的路上，钟震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十字路口。阳光已经把路面的薄霜完全融化了，斑马线又恢复了原本的白色，干净而清晰。他在心里暗暗想着：以后，可得多听听这孩子的话，说不定，她还能帮更多人躲过危险，还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温暖一点，更安全一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