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凡尘：从蝼蚁到仙尊 第482章 命数

那不祥的预感如同一根无形的刺，扎进了林风的神识深处。

他循着那股令人作呕的、混杂着死寂与狂热的气息，穿过连绵的沙丘，眼前的景象让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一片广阔的沙地上，数百名身穿土黄色道袍的“无为道院”弟子如同一个个活着的墓碑，盘膝而坐。

他们双目紧闭，任由狂风卷起的黄沙将他们一寸寸掩埋，从脚踝到膝盖，甚至有人半个身子都已没入沙中。

风沙刮过他们的脸颊，留下一道道细密的血痕，他们却恍若未觉，口中只是机械地、狂热地念诵着同一句话：“顺天者昌，逆天者亡……”

这声音汇聚成一股诡异的洪流，仿佛能将人的心智都一同卷入那无尽的黄沙之下。

更远处，一个小小的绿洲旁，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失足落水，正在水里拼命扑腾，哭喊声凄厉而绝望。

岸边站着几个道院弟子，甚至还有孩子的父母，他们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悲悯，却无一人伸手。

“此乃天意，是他的命数。”一个道人对着哭得撕心裂肺的母亲缓缓说道，“逆天而为，只会为他招来更大的劫难。”

那母亲竟真的止住了哭声，双手合十，对着水中渐渐沉没的身影喃喃道：“孩子，顺应天命吧……”

林风的拳头瞬间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他见过视人命如草芥的魔头，也见过为一己私欲屠戮众生的枭雄，却从未见过如此荒诞、如此令人胆寒的“善”。

这已经不是麻木，而是一种被彻底扭曲了神魂的病态。

就在这时，一声压抑的痛呼从不远处传来。

一名正在打坐的弟子被沙地里窜出的毒蝎蜇中了脚踝，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肿胀。

然而，他没有呼救，没有运功逼毒，只是艰难地重新盘好腿，闭上眼睛，嘴唇翕动：“命里有此一劫，坦然受之，方为大道……”

他身旁的同门看了他一眼，非但没有施救，反而露出一丝艳羡：“师兄悟了，即将魂归天道，我等也该早日勘破这副皮囊。”

这一幕，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风心中的那根刺，骤然化作了滔天的怒火。

他一步踏出，身形如鬼魅般掠过沙地，瞬间出现在道院临时搭建的讲经台前。

台上，一名老道正在宣讲着“天命不可违”的教义。

“荒谬！”

一声怒喝如平地惊雷。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林风一脚踹出，由巨木搭建的讲经台轰然倒塌，碎屑四溅。

那老道狼狈地滚落在地，惊怒交加地指着林风：“你……你是什么人？竟敢亵渎天道！”

林风立于废墟之上，目光如刀，扫过在场每一个被惊动的、茫然的、愤怒的信徒。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带着一股足以让黄沙倒卷的狂傲与不屑。

“我连天都埋过，还轮得到你们把‘道’当成自己不作为的免死金牌？”

话音未落，柳如烟与白小怜已悄然出现在他身后。

柳如烟眼波流转，早已换上了一身道院执事的服饰，气息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她对林风微微颔首，一缕近乎透明的情丝已无声无息地从指尖弹出，渗入那惊魂未定的老道眉心。

瞬间，一个庞大的精神幻境在柳如烟的感知中展开。

那是一片金色的虚空，数以万计的信徒神魂跪伏在地，虔诚地叩拜着虚空顶端一个模糊的“天”字。

而在每一个神魂的头顶，都悬浮着三枚金色的符文，散发着绝对意志的威压——“勿抗”、“勿问”、“勿我”。

“这不是修道，这是在给灵魂割礼。”柳如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些信徒所有的反抗意志、独立思考、自我认知，都被这三枚符文死死压制，成为了“天道”最忠诚的奴隶。

她没有丝毫犹豫，那渗入幻境的情丝骤然一震，化作万千锋锐无匹的丝刃，如同一场绚烂而致命的风暴，精准地绞向幻境最核心的枢纽——那个模糊的“天”字。

精神世界一声巨响。

现实中，数十名修为较浅的弟子猛然浑身一颤，抱头发出痛苦的嘶吼。

紧接着，一个中年男子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涕泪横流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我……我娘病重的时候，我本来想去求药的……可他们说，寿数乃天定，不能逆天……我……我就眼睁睁看着我娘断了气……我不是人！”

他的哭喊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越来越多的人眼神开始挣扎，痛苦与悔恨的神色在他们脸上交替浮现。

与此同时，白小怜已经蹲在了那名被毒蝎蜇伤的弟子身旁。

她那双天生的医灵之瞳中，清晰地看到一条条比发丝还细的灰黑色小虫，正在那名弟子的经脉中缓缓蠕动、滋生。

这些小虫散发着死寂与绝望的气息，正不断啃噬着他的生机与神魂。

“是‘道蚀虫’……”白小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泪意，“长期压抑反抗的**，绝望和不甘郁结于心，才会滋生出这种东西。它们以人的精气神为食，最终会让神魂被那所谓的‘天命符’彻底侵蚀，变成行尸走肉。”

她看着眼前这些痛苦的人，心中悲悯大作：“他们不是信道……他们是快被道吃干净了。”

说话间，她指尖银光一闪，数枚银针已经刺入旁边一个少年的穴位。

那少年双目无神，呆呆地望着远处一座临时祭坛，祭坛上，他年幼的妹妹被捆绑着，即将作为“顺天”的祭品被献祭。

少年的身体在剧烈颤抖，眼中满是恐惧与不舍，可他的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一步也无法迈出。

白小怜含泪施针，低喝道：“一针封脉，隔绝虫蚀！二针醒神，破除幻妄！三针断链，还我本心！”

三针落下，少年猛地一哆嗦，眼中的浑浊与麻木瞬间被无尽的恐慌与愤怒取代。

他看着祭坛上的妹妹，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鸣，却依旧不敢动弹，那根名为“天命”的枷锁，早已深入骨髓。

林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冷哼一声，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捧灰色的沙砾，正是之前得到的“惰息砂”残渣。

他没有用它来布阵，而是将其悬于掌心，然后闭上了眼睛。

昨夜，他看到这群愚民，曾有掀翻整个道院的念头。

今晨，他听闻那些教义，曾有指着苍天痛骂的冲动。

方才，他目睹孩童溺亡，曾有将这片沙漠炸上九天的杀意。

这些念头，是他林风最本真的“逆”。

他将这些狂暴的、不服的、逆反的念头悉数灌入那捧惰息砂中。

沙砾剧烈震颤，颜色由灰转黑，最终凝聚成一枚棱角分明的黑色晶石，散发着一股引诱万物挣脱枷锁、挑战权威的诡异气息。

“逆鳞引，成了。”林风屈指一弹，晶石无声无息地没入地下。

他转身对身后几名早已待命的弟子命令道：“去，扮作‘天道刺客’，就在道院门前，给我立一块碑。”

片刻之后，一块由黑岩削成的巨大石碑被狠狠砸在无为道院的山门前，石碑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一行血色大字，狂狷霸道之气扑面而来：“老子偏要逆天行道，谁认命谁孙子！”

“反道碑”立下的瞬间，地下那枚“逆鳞引”骤然发光，一股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悄无声息地勾动着每一个信徒心中被压抑到极致的那一丝不甘。

就在此时，柳如烟的身影翩然落在刚刚被林风踹翻的讲经台废墟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双眸之中，骤然亮起紫色的雷光。

“欲念神雷！”

轰隆！

一道无形的雷霆并非攻向任何人，而是如春雷入梦，悍然轰入了在场所有人的潜意识深处。

那雷光如情火燎原，点燃了他们心中最原始的**、最深沉的执念。

“你说顺天？那你心底那声‘我不服’，是谁在喊？”

柳如烟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仿佛在每个人灵魂深处发出的质问。

信徒们浑身剧烈颤抖，脸上的表情愈发狰狞。

那金色符文“勿抗”、“勿问”、“勿我”疯狂闪烁，试图镇压这股反抗的浪潮。

终于，那个被白小怜施针救治的少年，双眼瞬间赤红，他看着祭坛上即将被点燃的妹妹，压抑在心底的所有情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我妹妹不能死！我要救她！”

他像一头疯狂的野兽，冲向祭坛，一头撞开了手持火把的道人，拼命撕扯着捆绑妹妹的“天命锁”。

第一个人动了，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我娘的药！我要去拿药！”

“我的孩子！他还没死！他还在水里！”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少年背着妹妹疯狂奔逃，失去孩子的母亲跳入绿洲，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抄起地上的锄头，狠狠劈向那虚伪的祭坛。

整个场面乱成一团，哭喊声、怒吼声、咒骂声响彻云霄，将那单调的“顺天者昌”彻底淹没。

远处的沙丘上，林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狂风卷起沙暴，天昏地暗，但在那一片混乱的沙尘之中，他竟看到一株纤细的绿芽，顽强地从干涸的土地里破土而出。

他低声自语：“饭要香，道……得是自己撞破南墙才会信的。”

他给了他们一个打破枷锁的引子，但路，终究要他们自己走。

就在此时，林风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他掌心那之前炼制“逆鳞引”时残留的一缕尘泥气息，竟微微颤动了一下。

那感觉极为奇特，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穿透了无尽时空，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带着一丝赞许与共鸣。

这感觉转瞬即逝，那缕气息随即彻底归于寂静。

林风眉头微蹙，摊开手掌，掌心空无一物。

但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遥远的北方。

那只“手”的感觉虽然消失了，但一种更加清晰的指引，却如同烙印般留在了他的感知中。

那股气息的源头，似乎就在那个方向。

那里，仿佛有另一种形式的“逆”，正在以一种更加极端、更加狂暴的方式上演。

那里，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