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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殿外吹进来，案上那页纸角微微颤动。李文指尖轻压，将它抚平。
地下藤蔓仍在延伸，悄无声息地贴着砖缝爬行，穿过宫墙夹道，潜向西市方向。他收回手，目光扫过殿中诸人。乌垒使臣已归座，神情复杂，其余诸侯则三两低语，气氛看似缓和，却隐隐透出一股暗流涌动的凝滞。
李文起身，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大殿：“今日重启议程，首项便是‘九鼎计划’的表决。”
话音刚落，赵国老臣便抬手示意。他未等回应，径直站起：“我等愿共商大计，但有三事需先行议定。”他顿了顿，目光环视同列，“其一，西域三主道既为诸国所用，当由五国共管；其二，气运之力非私器，李公子调用须经监察院核准；其三，设常设议事堂，每国轮值主政，以防权柄独揽。”
数位诸侯随即附议，声浪渐起。
李文神色不动，只向随从点头。片刻后，一叠竹简被分送至各席——正是昨夜整理的《诸国近三年资源往来实录》。他开口道：“三主道每日承载百次穿越，若无统一分流调度，通道极易因灵气反冲而崩解。龟兹北岭裂隙之祸，诸位应未忘吧？”
有人皱眉，有人低头翻阅简册。
“至于监察院。”他话锋微转，“盟会本为非常之约，若设常权，形同另立朝堂。届时政令双出，谁听谁的？”
这时，列席中的李守诚缓缓起身。他年岁已高，背脊略弯，可一站直，声如洪钟：“老夫虽不涉外务，但也知礼法纲纪。盟约乃诸侯共誓，非官府治事。今日你设一院，明日他立一台，岂非乱制？”
赵国老臣冷笑：“族老莫要拿宗法压人。我们不是求你们施舍，是要个公道。”
“公道？”李守诚目光陡厉，“你们口口声声要制衡，可曾想过，若人人能随意开启通道，妖物乱入、邪灵横行，谁来担责？李文不开私门、不藏数据，每一步都摆在明处，这还不够公道？”
两人针锋相对，殿内气氛骤紧。
李文抬手止住争执，转向众人：“我可以答应一点——三个月内，济世堂将完成《灵植培育通法》初稿，并在敦煌试点验证。成功之后，向鄯善、龟兹、乌垒三国公开基础技艺。”
此言一出，不少原本沉默者纷纷抬头。
“不仅如此。”他继续道，“我提议设立‘九鼎学宫’，选址敦煌绿洲。各国可选派十名子弟前来修习农灵之术、通道维护与跨域贸易之法。首任教习，由精绝云氏后人担任。”
虽未提云姬之名，但知晓她背景者皆明白所指。此举不仅是技术共享，更是将信任嵌入人才培养之中。
赵国老臣眉头紧锁，半晌才道：“即便如此，谁能保证你们不会在教习时留一手？毕竟……这可是你们立足的根本。”
“根本从来不是秘术。”李文平静答道，“而是能让荒漠变良田的执行力，是能把散沙聚成城邦的规矩。你们可以派人来监课，可以带走抄本，甚至可以另起炉灶自办学堂。我唯一要求——别打着合作旗号，背地里毁约撕契。”
他说完，不再多言，只静静看着对方。
殿内一时寂静。
就在此刻，殿门被人猛地推开。一名巡城卫跌步而入，铠甲沾尘，脸上犹带惊色：“报——西市起火！数百商民被困，纵火者披甲无旗，见人就砍！巡防军已出动，但……玉门关急信至今未达京兆，恐有拦截！”
满殿哗然。
“什么？粮道被截？”
“是不是匈奴干的？”
“这个时候出事，分明是冲着盟会来的！”
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起，不少人站起身，神色慌乱。
李文仍坐着，手指轻轻敲了敲浑天仪边缘。他没有慌张，也没有立刻下令，而是沉声问：“火势范围多大？伤亡如何？”
“火头三处，集中在粮栈与药铺区，死伤暂不清。但……”那卫兵喘了口气，“有人看见黑烟中闪过赤纹战袍，极似北疆旧制。”
李文眼神微动。
赤奴早已按刀而起，低声请命：“我去。”
李文点头：“带二十亲卫，只救人、取证，不追敌。若有可疑布片、兵器残件，尽数带回。记住，别让他们把混乱引到殿前。”
“明白。”赤奴抱拳，转身大步而出。
殿内重归安静，可这份静里已裹着焦灼。几位方才强硬反对的诸侯交换眼神，有人低声嘀咕：“这么巧？我们一开会，外面就烧起来？”
李文翻开新呈上来的灾情简报，快速浏览一遍，随即提笔蘸墨，在一张黄麻纸上疾书。写毕，召来传令兵：“把这个送去京兆尹府，加印火签，全城张贴。”
那人接过一看，标题赫然是《安民檄文》。文中承诺：凡参与救火、护商、维持秩序者，无论身份，皆记入“九鼎功簿”，首期通道优先使用权将依功分配。
“这招狠。”一名小国使者喃喃道，“既稳人心，又拉民心。”
李文放下笔，抬头看向众诸侯：“火灾也好，断信也罢，都不该影响今日决议。若因为我们畏乱停议，才是真中了对手下怀。”
李守诚冷哼一声：“有些人巴不得天下越乱越好，好趁机抢地盘、夺资源。可咱们不能跟着他们的鼓点走。”
赵国老臣脸色阴晴不定，终是没再开口。
片刻后，殿外脚步声急促逼近。赤奴去而复返，肩甲染灰，手中攥着一块烧焦的布片。他直入大殿，将布片摊在案上：“这是从一名纵火者身上扯下的，藏在巷口排水沟里。边角绣着狼首纹，线法粗硬，是匈奴北营特有的缝制手法。”
李文俯身细看。那布料质地厚重，边缘焦黑卷曲，但仍能看出内层织纹规律，确非中原所产。他伸手捻了捻残角，指腹传来粗糙的摩擦感。
“不是新衣。”他低声道，“穿了很久，洗过多次。”
赤奴补充：“西市巡防说，动手的七八人，动作利落，配合默契，不像寻常马贼。更像是……受过训练的斥候。”
殿中一片肃然。
李文缓缓坐回主位，手指搭在浑天仪上，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角落一名始终沉默的使臣身上。那人来自楼兰，此前曾支持共管通道之议，此刻正低头避视，袖口微微发抖。
他没有点破，只是轻轻将那块布片推到案前中央。
“各位。”他开口，声音平稳如初，“我们可以继续讨论条款，也可以选择暂停议程、各自回馆。但我只想问一句——如果我们今天散了，明天还有多少个西市会烧起来？还有多少百姓，会因为我们的犹豫而失去活路？”
